簪雪冷哼一聲,念左念右立刻從屋裡出來。
「小姐饒命!我沒有惡意。」
這聲音···
謝晚意和簪雪面面相覷,是小敏母親和弟弟。
小敏母親李氏拖著兒子一跪,「快給小姐磕頭。」
聽小敏說她弟弟才五歲,可現在瞧在李氏懷裡的孩子只有三歲大小的模樣。
小敏說母親懷胎六個月的時候,主家犯罪遭滅門,因她是家奴,且身懷有孕才免去一死。父親臨死前把所有積蓄打點了差役,她們母子三個才安然到了方嶺。
李氏當時說如果生的還是女兒,就帶她們一起下黃泉和父親團聚,可偏偏生了個兒子···
謝晚意想到自己,下意識摸了摸平坦的小腹,那一刻她的心跳也跟著放慢、放溫柔。
「謝小姐,我來看看小敏就走。」
李氏不敢抬頭,話也說得磕磕巴巴。
因為她之前當眾為了兒子賣小敏的事,簪雪她們心裡都有芥蒂。
「怎麼,她沒被胡光做成人肉乾,你還要把她再往刀子下送?」簪雪白了她一眼,沒給好臉色。
念左念右也冷著臉,死死堵著門,不讓她靠近半步。
「是胡光讓你來抓小敏的吧?」念左看了眼她懷裡的孩子,瘦得皮包骨,好像話也不怎麼會說,呆呆的,「該不是你兒子又病了,你又要拿小敏換藥。」
李氏捂著臉,啜泣道,「不是。」
「我、我只能趁著晚上他們睡了,嫌冷不會出來,才有機會過來。」
「我知道對不起小敏,我真的只是過來看看她,就走。」
謝晚意並非真的鐵石心腸,加上她也會有自己的寶寶,這會兒便有些猶豫。
遲疑間,小敏從暗處過來,「現在看過了,你可以走了。」
小安陪著她,「別這樣。她也、是沒辦法,哪個母親願意賣掉自己的孩子,還明知會被做成肉乾。」
小敏瘦小的臉頰滿是森冷,可微微顫抖的手指還是出賣了她的內心,「她的孩子只有小浩。」
「小敏···」
李氏哽咽著喚了一聲,小敏卻冷漠轉身,「謝小姐,麻煩你把她趕走,不然她兒子凍壞了還要訛你。」
李氏身子一顫,「我自己走。」
「只要你、好好的,我就安心了。他日下了地獄也好跟你父親交代,他生前最疼你。」
小敏肩膀一顫,沒再回頭。
謝晚意轉身要進屋,李氏髒污冰冷的手猛地抓住她腕子,指甲滑過細嫩的皮膚,謝晚意只覺一陣微痛。
「你幹什麼!」簪雪第一時間把李氏推開,可謝晚意腕子上還是破了點皮。
念左殺意畢露衝過來,李氏卻重重朝謝晚意磕了一頭,「多謝您給小敏一條活路。之前是我的錯,我、對不住您。」
原來是要磕頭,念左見她退下,滑至掌心的匕首幾不可查收了回去。
回了屋,謝晚意脫下披風後,先去地窖烤火,火上架著熱粥,喝了幾口,渾身才回暖。
「小姐,奴婢給您擦些藥膏。」簪雪一遍塗藥一遍輕輕吹著氣,「都怪奴婢,沒及時攔住她。」
謝晚意安慰,「下次我也會謹慎點。」
她一上來見桌上多了幾張字條,眸光微亮。
方嶺的夜很長,月亮卻格外的大和亮,這個時間照進來的光足夠照亮半間屋子。
他問地窖擴大了多少,夠不夠放下兩桶水?日後每日兩桶,讓她們不但能喝上熱乎的粥,還能燒熱水沐浴。
謝晚意看著這個字都不敢相信!雖然冷到基本不會出汗,可這沐浴二字,到底也覺得身上痒痒,還有···腕子上被李氏劃的傷口也癢。
今日感觸頗多,她提筆從那個蓋著白布死在被埋半路上的將士說起,再到宋清和拒絕羊肉湯,一口氣寫了兩頁紙。
她從沒像今日這般生氣和無奈,得知玉佩對面的人是南疆商人,而非達官顯貴,她更是沒有絲毫猶豫,罵當今陛下昏聵,只知花錢修陵墓,卻不肯給戍邊將士送棉衣和軍糧。
陵墓修得再好,若邊關不保,羅剎兵大舉南下,到時連屍骨都未必能完整!
裴恆在燈下從頭到尾看了兩遍,每個字都帶著憋憤和無奈,字裡行間全是對皇帝不重視燕臨關的責備,不提將士和無辜百姓的酸楚,卻一言一句都是心疼。
連一個女人都知燕臨關的重要,朝廷卻視而不見,實在可悲。
等等,她特意留了一碗羊肉湯給宋清和送了過去?
裴恆提筆:宋將軍性情耿直,心繫百姓,他既答應為你做掩護,就一定會護好你們,不必有過多顧慮,他不吃這套。
另外,可告訴宋將軍無須擔憂,給燕臨關的補給半月內必到。
半月內?
謝晚意生怕自己看錯了,忍著刺骨冷風推開窗,讓月光照進來,好看清楚些。
可是,怎麼可能?
但謝晚意就是相信他,恨不得現在就把這個消息告訴宋清和,可一想宋將軍那張冷冰冰的臉,自己又沒證據,她便蔫兒了。
見她遲遲未回應,桌上又多了一張字條,睡了?
謝晚意回復,不困。又怕耽擱他歇息,遂補了句,唐公早些歇息。
以為他不會再回復,不想很快又傳遞來:你的字寫得很好,本以為燕臨貧瘠,多數百姓目不識丁,沒想到臥虎藏龍。
這個詞實在是抬舉了。
謝家九代才出了個謝鈞,自是沒什麼家世家風可言,但謝晚意母親阮氏可是隱世的大國師後代,她的字便是母親手把手教的。
不過還是頭一次有人誇她的字好。
謝晚意知道對方誤會了,便解釋,我非燕臨鎮上人,母親出身清流世家,故而有幸識文斷字。
裴恆心道,原來不是燕臨人,那就是她母親嫁到燕臨去了。
可即便是沒落了的清流也很少有人願意把女兒嫁去那種地方。可見她母親品性高潔,是不在乎這些的。
他提筆落字:杏雨姑娘純良,身處絕境還心懷同胞,蘅自愧不如。
謝晚意不自覺摸了摸「杏雨」兩字,心上似有羽毛輕輕掃過,從未有人寫過她的小字,甚至連雁王都不知道。
「若換了唐公子在此,必能比我做得更好。」
裴恆:自古以來,聖賢都言窮則獨善其身,富則兼濟天下。與蘅而言舉手之勞,杏雨姑娘方是大義之舉。
謝晚意低聲念著,心裡卻道,若你知道我是罪臣家人,雁王棄婦,大約就不會這麼說了。
她苦澀一笑,回道:公子早睡。
結束的有些突然,裴恆緩了一瞬才想到,燕臨晝短夜長,她又不願在屋裡點燈惹人注意。
嘶,今日他怎麼犯渾了。
黑漆漆的還能寫這麼工整,眼睛會不舒服的。
「聞淵,明日送兩盒蠟燭過來。」
「還有燈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