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月抬頭,然後就看到了下巴還擱在自己頭頂的何立軒。
此時的何立軒呼吸平穩,雙眸緊閉,一看就睡得正香。
她的頭嗡地一聲就炸了!
拾月快速將他一把推開,身子往後挪了好幾步。
乍然離開了那溫暖的懷抱,她忍不住打了個激靈。
何立軒終於醒了。
他的眼神有一瞬間的茫然,顯然有點沒鬧清楚情況。
但他的身體卻下意識的朝拾月這邊靠了過來,然後扯掉身上蓋著的軍大衣,搭在她的身上。
「我不用。」拾月趕緊推拒。
「下雪了。」何立軒平靜地說。
大概是因為剛睡醒的緣故,他的聲音還帶著一點沙啞,聽得拾月耳朵麻酥酥的,臉瞬間紅了。
「我真的不要。」她將身上的棉襖緊了緊,把大衣重新推回去。
「穿上。」何立軒沒再多話,挪得離拾月遠了些,完全沒有要接回大衣的意思。
而就在這時,前面的許滿田說話了。
他笑呵呵地大聲道:「都睡醒了?剛才叫你們半天誰也不搭話。醒了就準備一下吧,馬上就到公社了。」
拾月知道何立軒是因為下雪了,怕自己凍著才把軍大衣脫下來和自己一起搭著的。
可就算是知道也擋不住此時內心的羞惱。
她咬著唇將軍大衣重新丟給何立軒,然後低頭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心裡暗自下定決心,到了東臨,說什麼也得去給自己買件厚棉襖!
花多少錢都得買!
看拾月真的生氣了,何立軒默默將大衣重新穿上,心裡有些羞赧,同時又感受到一點說不出的……甜。
他其實並不是故意與拾月親近,更沒有藉機要干點什麼的意思。
主要是,拾月穿得太少了!
加上又下起了雪,睡著後的她沒有了清醒時的自持力,一直往何立軒的懷裡鑽,似乎是在找熱源。
何立軒實在怕把她給凍感冒了,只得將軍大衣脫下來搭在兩個人身上。
車子停了下來。
看拾月完全沒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何立軒訕訕的第一個跳下了車。
他轉回身朝拾月伸出了手,拾月看都沒看從另外一邊逕自跳了下去。
何立軒只得去拿還在騾車上的行李。
許滿田將車停在了公社大門口。
看他們都下來了,說:「長途車站就在旁邊,不過現在時間太早了,第一班車還沒來。你們在這等一會吧。」
說著他揚了一下鞭子:「我去找地方停騾車,公社大院不讓把車趕進去。」
拾月二人趕緊對他道謝,然後看著許滿田將車趕走。
雪越下越大,何立軒朝四周看了看,說:「要不找個地方坐坐?這附近有國營飯店沒有?」
拾月搖頭:「我也不知道,上回接你們是我第一次來公社,我沒見過國營飯店在哪兒。」
她說著往公社附近的屋檐下走了走,然後對何立軒說:「你要是想吃東西就自己去吧,我在這兒待會就行。」
雖然拾月不會生何立軒剛才的氣,但此刻面對著他還是會有點不自在。
她完全不想再和這個人面對面地坐在一起!
看拾月明顯一副拒自己千里之外的樣子何立軒也是無奈。
可在冰天雪地里坐了那麼長時間的車,還睡了一覺,何立軒覺得自己的腿都凍麻了,他知道拾月肯定比自己還難受。
要這樣下去,難保不生病。
他覺得怎麼也得去給她弄一點熱湯水來吃了才好。
他朝遠處看了看,遙遙的看到了一點亮光。
何立軒把披著的軍大衣脫下來一把丟給了拾月,然後說:「我去買點熱粥回來,你站著別動,等著我!」
那語氣,壓根不給人拒絕的餘地。
拾月想說:「我不用。」
她小屋裡還有昨晚專門煮的雞蛋麵湯呢,就是為了怕凍得很了,可以悄悄喝一口。
但那人說完這句話就大步地走了,她喊也喊不住。
拾月看著何立軒遠去的背影,暗暗嘀咕了一句,然後以籃子為掩飾從小屋裡拿出了裝著麵湯的竹筒。
因為是做給自己吃的,拾月一點沒吝惜糧食,用的是純白面,裡面還足足打了兩個雞蛋!
這樣冷的天氣來一口,真的是熱乎乎、香噴噴,手腳都覺得暖和了。
拾月小口小口,無比珍惜的喝了半竹筒麵湯,直到手腳都不再那麼僵硬了她才把竹筒重新放了回去。
而這時候隨著天光一點點亮起來,公社門口也變得熱鬧了。
大概是因為公社今天要開大會的緣故,底下的大隊幹部們都趕著騾車來了。
就這麼一會兒功夫,拾月就看到有四五輛騾車從她面前經過。
騾車多了,人也就跟著多了。
很快拾月的身邊就多了好幾個人。
他們的背後都背著糞筐,手裡拿著自製的拾糞工具,一看就是附近大隊趕早出來撿糞的人。
別看這些人加起來也就七八個,可顯然還不是同一撥。
每當有騾車經過的時候,他們就一起往前沖,沒搶到的還會朝另外一撥投過去不甘心地一瞥。
拾月不想站在這兒了,她可不想摻和到這種搶糞的事情中去。
她拿起旁邊的包裹和籃子,然後朝公社門口踱去。
拾月走到公社大門的時候,正好有幾個人拿著條幅,背著梯子走了出來。
看他們在公社門口停下,爬上梯子準備拉條幅,拾月不由得有點好奇。
她站在旁邊看著那幾個人把條幅拉好,然後輕聲跟著念道:「熱烈歡迎紮根農村支援建設先進分子楊婷婷等同志。」
念完之後她忍不住笑了。
朝站在一邊扶著梯子的那個人說:「還『等同志',那個『等』是什麼人啊,怎麼連個名字都沒混上。」
許是拾月說得太好玩了,那個扶梯子的人沒忍住也跟著笑出了聲。
他回頭沖拾月嘆道:「哎呀,你不知道……」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眼睛卻忽然睜大,瞳孔中全是驚恐之色!
拾月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她正待要問,身後就傳來了一個男人急躁地大喊聲:「閃開!騾子驚了!」
拾月大驚失色!
她正欲躲閃,身邊卻忽然伸過來一條堅實的手臂。
他用力一拉,拾月就被扯進了一個略顯冰涼的懷抱。
聞著那清洌的氣息,拾月心忽然就安穩了。
只不過還是下意識地掙扎了一下。
可她並沒有掙開,而是被抱著她的人將腦袋更緊地按進了懷裡。
然後她聽到頭頂傳來一句低啞的安慰:「別怕,別怕,沒事了。」
拾月掙扎的動作不知不覺就停了下來。
就在這紛亂中,一輛吉普車停在了公社門口。
第一個從車上跳下來的正是剛離開沒有多久的孫成才。
孫成才一下車就被不遠處的紛亂吸引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