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尋安帶著一眾人,隨著花蜂,行至更深的密林里時,他看見了那抹,令他擔憂不已的身影,正挖著泥土裡的草根。
他記得和她上一次分開,是在皇宮門口。當時的她光鮮亮麗,騁馬肆意,笑容能暖進人的心窩。
而此刻,她衣衫髒污破爛,髮絲凌亂,白皙的臉,滿是污垢和劃痕,額頭上雞蛋大的包,青紫駭人。
燕尋安難受地喊了聲:「溫瑤玥。」
溫瑤玥正挖得專注,被平地一聲,嚇得拔腿就跑,跑之前還不忘迴轉身,將挖出的草根拔走:天啊,殺手又來了,她們死得總共不過十人了,再被圍殺,就徹底死定了。
燕尋安一個飛身,騰落在溫瑤玥身前:「是我,你跑什麼?」
溫瑤玥看清人後,長緩一口氣:「嚇死我了,我以為又被追殺了。」
燕尋安神色難掩心疼,她被追殺成了驚弓之鳥,才會聽辨不出他的聲音:「韻兒呢?我帶你們離開。」
溫瑤玥就知道重點不是她:「跟我來。」
燕尋安和一眾人,被溫瑤玥帶到一大片灌木叢前。
她將灌木叢扒開一個小洞口,裡面好大一個中空,外圈坐著的,是王府兩名受傷的巡府衛,還有一個著溫家小廝服裝的男子。
這三人,見到王爺,知道不必擔心追殺了,高興地出來行禮。
燕尋安免了見禮。
灌木裡面一點,是昏睡的韻兒。和頭被包紮過,坐著的青禾。
青禾旁邊是一名,渾身被多處裹著布條的昏睡少年。而那布條,正是從溫瑤玥的外袍上,撕扯下來的。
燕尋安瞬間不開心了,虧他還心疼她這幅慘狀,原來也有她自己的手筆。
燕尋安和溫瑤玥同時進入,結果在小洞口處,頭磕在了一起。
不等溫瑤玥抱怨,燕尋安就將她扒拉開,率先進去,將韻兒抱出來。
洞口的溫瑤玥,懶得和他計較,她進去蹲在少年身邊,將草根往自己嘴裡塞。
青禾制止:「王妃,我來。」
溫瑤玥毫不遲疑躲開青禾的手:「你先出去,別礙事。」
青禾悻悻出來灌木洞。
燕尋安回頭看見,想阻止,但溫瑤玥已經將草根嚼碎,並吐出來,糊在少年還在細細淌血的傷口上。
他回想剛才自己叫溫瑤玥時,明明溫瑤玥都是驚弓之鳥了,卻還要回頭為這少年拔了草根。
他一下子臉都綠了:「你堂堂王妃,竟然嚼草根幫別人敷藥,你還有點規矩禮儀嗎?」
溫瑤玥更懶得搭理他了,要不是少年,她們都早死了。她自顧自地將少年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準備將人撐起來,和大家一起離開。
燕尋安的臉,更綠了,剛要怒斥。
溫山庭就跑了過去:「二小姐,您這身板撐不住,我來,我來。」
溫瑤玥將他推開:「你被砍傷了腰,哪有什麼力氣,別多事,走開。」
燕尋安身邊有眼力見的程江,見王爺就差將呲牙裂目顯現出來了,趕緊沖了過去:「屬下完好,讓屬下來背他。」
溫瑤玥和溫山庭,這下都沒有推拒。
燕尋安怒意難退,刻意放慢腳步,等溫瑤玥走近身邊,儘量壓制情緒,用他認為的平和說:「且不說你是不是王妃……」
溫瑤玥壓根不想聽他說教:「我知道了,下次讓別人嚼草根。」
燕尋安被她不咸不淡的語氣,勾出他剛壓下的怒意:「重點不是嚼草根,而是你幫別的男人敷藥的問題,你一個結婚婦人,將自己外袍扯得破破爛爛,還拉男人胳膊……」
「你吃醋啦?」溫瑤玥打斷他問。
燕尋安被問得怔住,緩了一會:「本王才沒有。」
溫瑤玥一副明白了的樣子:「那就是生氣我又不守規矩了。可是規矩能當飯吃嗎?我要恪守規矩,就該宅在王府。可等你醒來,我恐怕早被你一劍刺死了。所以,規矩不僅不能當飯吃,還會害死我。」
燕尋安脫口而出:「我不會殺你,我只是要回韻兒。」
「嗯,現在已經在你懷裡了。」
燕尋安一時不知道如何再接話。
他看了溫瑤玥好幾眼,對方都不理睬他。
他此刻才知道,溫瑤玥灑脫歸灑脫,但是對於自己拿劍找她的事,也會氣很久。
一路無言,到了神醫處。
錢神醫聽到動靜,心裡因為些許愧疚,迎出了門。看見走在最前面的兩位,一個鼻青臉腫,一個滿臉劃痕加雞蛋大的青紫包,裂開了嘴:「你們還真是般配。」
溫瑤玥睨了一眼澤王:哪裡配?要死要活的男人。
澤王正好看見溫瑤玥,又是那股子嫌棄眼神,他也有些不悅了,別開臉:不守夫綱的女人。
錢神醫不嫌事大:「你們的傷,很配。眼神勁兒,也很配。難得的一對秒人。」
溫瑤玥和燕尋安同時走到了門口,不滿錢神醫所言,兩人一左一右,將神醫推開。
溫瑤玥這次率先進入:「神醫收了我全部家當,也沒給個折扣,能否幫忙治療一下外傷。」
錢神醫本是很扣的,無利不行醫。但被燕尋安瞪了一眼後,暫時改了一下本性:「好說。」
此時韻兒和那名少年,已經被分別放在神醫的診榻上。兩榻之間,用麻布隔開,像是兩間獨立的臥房。
但榻的兩頭,沒有用麻布遮擋,因此他們能同時看見兩位病人。
溫瑤玥守在少年身旁:「那趕緊的,他這些傷都拖了一日一夜了,昏睡也有十多個時辰了。」
大家此刻才明白,溫瑤玥說的治療外傷,不是給她自己治,而是昏迷的少年。
燕尋安的惱意,蹭一下上來了:「既然她不著急自己,就先給韻兒治療。」
錢神醫剛拿起的藥瓶,又放下:「韻兒喝藥是按三日一周期的,所以要等明天才能再看診。」
溫瑤玥再次催促:「那就快給他看診吧。」
錢神醫不願意:「這少年是治療一下的事嗎?我還以為給你治療,我才答應的。」
溫瑤玥再催:「我傷自己都能好,不勞神醫大駕。快些吧,晚了,這少年會死的吧。」
錢神醫撂挑子:「不行,他一看就失血過多,傷處也多,還傷得重,得加錢。」
溫瑤玥聽錢神醫說完,更催得緊了:「你趕緊救人,少不了你的。」
錢神醫看溫瑤玥掏腰包,見錢眼開的笑容立馬綻放:「一千八百兩。」
溫瑤玥掏腰包的手停了,她沒有這麼多,但眼下也不是計較錢的時候:「你先治好,到時一手交人,一手交錢。」
錢神醫被這說法逗笑了,點頭答應,便開始剪開少年衣衫,查看傷口。
燕尋安見溫瑤玥還杵在哪兒:「你要看他脫光嗎?」
溫瑤玥趕緊轉身避開眼,真是憂心過度了,趕緊拾起少女羞怯心。
燕尋安坐下冷哼,見溫瑤玥朝自己走來,臉色才好點。
誰知她開口第一句,是為別的男人,找他要錢:「我錢都為韻兒,付了診金,你還給我。」
燕尋安沒好氣:「韻兒診金,我十年前就付過了。是你自己傻,冤枉行事。」
錢神醫邊處理傷口,邊承認:「沒錯,十年前,尋安就找到我,給了我一座山礦,讓我維持韻兒生機,並研究斷腸毒的解藥。」
溫瑤玥頓時被自己的口水噎住:「那神醫你還收我錢?」
錢神醫極其不要臉的解釋:「雖然救的是同一個人,但求我的,不是同一個人,我當然收啦。」
溫瑤玥算是知道神醫明明叫趙勉帆,但大家卻給他神醫之名,冠上錢姓了。
因為這人,真是掉在錢眼裡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