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王和溫瑤玥到達御書房外時,剛好聽見皇上在訓斥太子:「連押運糧草這樣的事,都會出紕漏。出了紕漏還查不出原委,竟妄圖嫁禍給旁人,你真是太讓朕失望了。」
接著就是重物砸落的聲音。
溫瑤玥想起上一世,太子大婚當日,命人押送的糧草被劫。
緊接著國舅叛亂,殺了皇上,還扣押了四方之主,企圖篡位並一統四方。
然而四方之主雖被扣押,他們的家人,卻率領軍隊,同時兵臨皇城之下,當時形勢萬分危急。
這一世,又要重演了,只是時間,已不是大婚當日,而是現在,竟推遲了半月。
「別發呆,先離開避一避。」燕尋安湊在她耳邊,輕聲道。
溫瑤玥耳朵被他的熱氣噴薄得發癢,嫌棄地拍開澤王的臉,澤王才不會讓她得逞,快速躲開,溫瑤玥緊跟而上。
這看似打情罵俏的一幕,落在了隨後到來的溫瑤瑞眼裡,格外扎心。
這還是她兩世來,第一次見到澤王露面。
上一世,溫瑤瑞新婚夜,只看見一個轉身。澤王說既然非要進門不可,他就只能全了禮節來掀開蓋頭,但註定了守寡,他會和皇上請旨讓她另嫁。
她當時懵住了,等醒過神時,澤王早已經回了武安院。
當晚,她在院外哭求了一夜,邊哭邊磕頭,請求澤王讓神醫看診一番,她不想守寡。
她磕得鮮血直流,澤王硬是沒出來見一面。
接著第二天,她高燒不退,渾渾噩噩,額頭磕出的傷,養了半月多,才能下地不暈乎。
當她再去武安院時,那裡已經掛起了白布。
三日後,太子登位,妹妹封后。而她卻被和親東淵,竟真的是再嫁。
那一刻,她恨透了澤王,更是以死結束了她自己。
溫瑤瑞回想過去,手中的帕子,絞成條狀:為什麼娶了妹妹,澤王就好了,還能這麼恩愛。
為什麼,她那般誠心誠意的帶著神醫嫁過去,在新婚夜磕得頭破血流,他卻那樣冷心。
明明她更嫻靜溫婉,更具才名,更受大家待見。而妹妹,走哪裡都是言行無狀的脫兔。
為什麼。
天氣陰沉而燥熱,像極了她內心,已經暗暗萌發的仇恨種子,正在積蓄力量,誓要在黑暗裡,將一切攪得天翻地覆。
*
溫瑤玥和澤王走進迴廊的拐角,偷偷看見嫡姐也進去了:「此時進去,確實會被皇上的怒意殃及。」
澤王擔心的,倒不是被殃及,而是父皇定會問他關於糧草的意見。
這樣,不管他主動,還是被動參政,必定惹來皇后的刺殺。這事,已經不止一次了。
他現在,只想看著韻兒醒過來,不想參與帝位之爭。
「哎呦,參見澤王,澤王妃,您二位可讓奴才好找。皇上等您二位呢,快些進去吧。」大公公肖琦找了過來。
兩人無奈,只有覲見。
一進入書房跪拜,就聽皇上又在怒斥太子:「你閉嘴,既然你的太子妃要為你求情,你就讓她說,修要再阻止。」
溫瑤瑞泫然欲泣地為太子力爭:「劫走糧草之人,定是知道糧草運行路線,才能無聲無息地劫走糧草。可這批是發給龐大趙家軍,四個月的糧餉。
對方卻能一夜之間處理掉,那麼劫糧草之人,定是和軍隊掛鉤的大官。
因為只有軍隊,才能毫無痕跡地分化掉這大批糧草。所以,查糧草案,不是太子不盡心,而是無法撼動歹人罷了。還請父皇不要將太子發配戍邊。」
溫瑤瑞語畢,房內落針可聞,所有人都屏氣凝神。
那句:『劫糧草之人,定是和軍隊掛鉤的大官』,就已經直白地說明,歹人是統領皇城三萬禁軍和五萬護城軍的國舅了。
溫瑤玥同情又嘲諷地看向嫡姐,太子只愛他自己,根本不會感激嫡姐。
果然,太子作為國舅的親外甥,此刻汗如雨下。他現在恨透了溫瑤瑞的自作多情和自作聰明。
因為舅舅處理掉了糧草,就沒有了物證。
只要他不指認,不承認,舅舅罪行就缺乏人證。
兩證不全,即使大家知道是舅舅,也無法定舅舅的罪。
也就不會牽連到母后和他,舅舅就還是他和母后的靠山。頂多因為押運糧草失利而被罰,但即使罰得再重,他依舊是太子。
該死的太子妃,卻將一切推向了明處。
燕尋安倒是讚嘆溫瑤瑞看得清,站得高。
良久,皇上將眾人情緒收於眼底,茗了一口茶,不辨喜怒道:「承宗,你該感謝,你娶了一名聰慧有膽識的太子妃,她知道將來的帝王姓燕,不幸元。」
國舅名元征,姓元,這是徹底明說了。
太子雙腿一軟,如被判刑,重重地磕頭:「兒臣知錯了。」
皇上沉穩年邁的聲音,帶著戰場上的殺伐之氣:「國之將來,需要的不是認錯的君王,而是能扭轉乾坤,不困於任何一家之族或一方勢力的雄主。」
太子如果繼續認錯,會顯得極其懦弱無能,不具備扭轉乾坤的能力,也就不是皇上要的雄主,那麼廢太子,是遲早的。
若不認錯,就表明了袒護國舅,成為困於國舅勢力的傀儡太子,皇上更不會要這樣的太子。
溫瑤玥幸災樂禍的看向太子,讓你上一世權欲薰心殺我,且看你在權欲中膽顫驚心。
太子指尖泛白,仔細斟酌措辭後,再次叩首:「父皇教導兒臣,平衡才是王道。眼下禹王雖然坐鎮趙家留下的十萬軍隊,可禹王並不能完全取代逝去的趙崢將軍,趙家軍心因此常有不穩之象。
所以,趙家軍需要一個制衡者,來防止趙家軍出現叛亂。而有能力成為制衡者的,只有統領三萬禁軍和五萬護城軍的國舅。
兒臣這才不敢徹查,唯恐因糧草一案,處罰國舅,而打破兩軍平衡,禍亂將來。」
太子這一回答,契合了太子妃的說辭,沒有一味認錯,而是給出了他不將國舅緝拿的原因,也承認了國舅罪行。
皇上沉悶一聲:「還不算太笨,依你所見,該如何做呢?」
又是一問,太子如被壓了千斤石頭。按照他剛剛的回答,舅舅作為制衡者,顯然不能殺。但舅舅竟敢劫走,由父皇發令,由身為太子的他,督管押送的糧草,自然也不能留。
溫瑤瑞手帕緊擰,看向太子,無一處不顯示著擔憂。
溫瑤玥和燕尋安的目光,落在太子的身上,看他如何再次巧妙作答。
太子小心翼翼,心裡狂跳:「既然不能殺之而後快,唯有顯示皇恩,以體現招攬國舅之心,這樣先穩住國舅,再慢慢尋人取代國舅將軍之位,成為新的制衡者。」
皇上不置可否:「不失為一個中庸之法。」
太子燕承宗如釋重負,默默地長舒一口氣。
太子妃溫瑤瑞也鬆開了緊握的手帕。
溫瑤玥靈光一閃,如果改變上一世國舅叛亂的軌跡,那麼和親東淵鶴王與太子登基的軌跡,也應該都有改變的可能。
雖不能保證軌跡一定改變,但有可能就有希望,且重點是能趁此報復太子錯失帝位,於是果斷給太子補刀:「等太子慢慢尋到人替代時,歹人早已經因為有大量糧草,而兵強馬壯,因此具備推翻我們燕王朝的能力。」
太子怔然看向溫瑤玥,他記得他沒有得罪過這位漂亮的姨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