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持著一本書籍,指尖圓潤,指甲整齊瑩白,乾淨的晃人眼。
不覺一時看怔了,男子的手竟也能生的這般好看。
她感覺那躺在他指尖的書籍,仿佛散發出陣陣墨香。
忽然眼前一暗,少年用身體擋住她的視線,冷著嗓子道:「讓讓。」
周雲若不覺秀眉微蹙,可到底占了人家便宜。
自己兩輩子加一起,吃過的鹽比他吃的飯還多,一個小娃娃,讓讓也無妨。
望著轎子消失在街尾,她心中感慨,雖沒看到那人的臉,可聽聲音是個年輕男子。
朱紅色的官衣,只有本朝一品大員才有資格穿。
他定然有著驚世之才,才能如此成績斐然。
黃昏時,她回到閆宅。
院子裡顯得很安靜,進了屋,秋蝶給她打起珠簾,又解下她的斗篷。
因著白天被訓斥,她現在屏氣斂聲,大氣都不敢喘。
夏婆子主動向她稟報了宅中的事。
女子被安置在內院後的廂房內,孩子沒保住,哭的撕心裂肺,二爺和二夫人,至今未歸……
說了一圈,獨獨不提閆衡都幹了什麼?
只說他傍晚上值去了。
周雲若默不作聲的聽著,吃了些羊肉。
洗漱一番,便早早歇下了。
次日清晨。
周雲若睜開眼,摸到身下的軟被,才覺心安。
她唯恐一睜眼又回到了那間寂冷潮濕的老屋。
閆家堂內,早飯擺桌。閆衡常不在府中用飯,大家都習慣了。
桌前少了老二兩口子,顯得有點空落。上首坐著閆家二老,旁邊緊挨著閆昭。閆父親手盛了碗雞湯,端到閆昭面前。
統共兩隻雞腿,都被他剝了下來,先往閆昭碗中放了一隻,另一隻則進了他嘴中。
二房的兩個女兒依偎在閆母身旁,見狀也吵著要吃雞腿,大的比閆昭小了一歲,性子隨了閆二,實心眼子最能哭。
閆父眉頭一緊,拍著桌子道:「早上哭晚上哭,煩死個人,狗都沒你能叫喚。」
不耐煩的指著閆母道:「去去去,領出去。別叫我聽見她哭。」
閆母最怕閆父發火,聽說是年輕時被打怕了。聞言,趕忙拉起孫女。
那二房的小女兒,如今只有兩歲,自小就比一般孩子精,大人生氣時,她一雙肉呼呼小手,已經悄悄摸到閆昭碗裡的雞腿上。
閆昭一聲大呼:「小賊~」
閆父便一筷子敲了過去,疼得小娃娃張嘴就哭。
周雲若嘆氣地搖搖頭。
閆父不僅重男輕女,還是個極其自私的人。
待耳邊哭聲遠了,他笑道:「孫子,快吃。吃飽了,祖父帶你去城南看耍猴。」
聞言,閆昭卻耷拉著腦袋,低聲道:「娘不會讓我去的。」
閆父倏的放下手中筷子,沉著臉大聲道:「念書念書,整天逼孩子念那勞什子的酸文臭字,把人都念呆了。」
「今日祖父偏要帶你看猴,我看誰敢攔著。」
此時周若雲咀嚼完了最後一口食物,她起身對閆昭說道:「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決定。」
一生好過難過,都是你的因果。
跨過門檻,身後傳來爺孫倆的笑聲。
她不做停留,吩咐下人備好馬車,她要回周府。
伯父家在城東,她從城北過去,便是乘馬車也需一個時辰。
待馬車停到府門前,她下了馬車,周府門人一看是她,忙迎了上去。
她抬頭看著碩大的金絲門扁,那上面鐫刻著周府二字。
眼圈猝然紅了。
她記得伯父死後,大哥哥突然被下放到嶺北,至死也沒能回來。後來周家漸漸沒落,她自己也深陷泥潭,待幾十年後,她滿頭白髮時,這塊金絲門扁,便不存在了。
如今再次看到這塊門匾,她忍不住熱淚盈眶。
周府的老僕見狀,以為她是在夫家委受了屈,暗暗嘆息。
二小姐生的好看,性子也好,臉上常常洋溢著暖陽般的笑容。
當年周家一門兩進士,在平洲何等光耀門楣。雖後來二爺不在了,可有大爺在,小姐又是那般的好相貌。
剛滿十二,就有人給說親事。
大家都以為二小姐將來定能在京中擇一德才兼備的佳婿。
誰承想,她後來竟嫁了個平洲武夫。
此時,看到小姐垂首拭淚,他更替她感到惋惜,目光不由得望向對面的謝府,不覺長嘆出聲。
當年皮猴般的謝小郎,現今已是沉穩持重的官爺。娶了夫人,也生了一雙兒女。
猶記得她離京時,天上下著毛毛細雨。
她一句「我心有所屬,你別等了。」便讓謝小郎在雨中紅了眼睛。
如今不知她可曾後悔過?
周雲若緩了緩神,眼中淚意稍減,便抬腿走進府門。
那抹背影正好被對面謝府角門旁的男子望見,他身著緋色官服,面容俊秀,目光定格在那抹熟悉的身影上。
眼眸微微一顫,神情中透露出複雜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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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引她進了芳婷院,還未至門內,便聽見裡頭的熱鬧聲,下人笑道:「二小姐來的正巧,大小姐今日也歸寧。」
周雲若聽後先是一怔,而後眉眼緩緩上揚,韶華女子即便不在天真爛漫,笑起來也是明媚的。
丫鬟掀開帘子,廳內的婦人齊齊看向她。
周雲若還未及行禮,便被大姐姐握住了雙手。
記憶中她是個婉約柔美的女子,寬和待人。此刻她眸中滿是笑意,溫聲道:「二妹,好久不見了。」
大姐姐嫁了建安伯爵府的嫡長子,他們的兒子將來也金榜題名。
可她自己確是紅顏薄命,韶華之年生了急症。早早的去了。
現在人就活生生的站在她眼前,暖暖的手輕輕撫著她。那麼鮮活。
鼻子一酸,便是忍著嗓子眼裡的哽咽,眼淚卻是不爭氣了。
上一世她一心撲在兒子和閆衡身上,與她走動不多。
那時,她總以為時間還有很多,人就那裡,還有大把的時間見面。
直到經歷過,才知道人生無常。
見她落淚,眾人慌了。
大伯母眉頭一蹙,好好的姑娘,進門就哭。定是那武夫欺負了她。
姓閆的怕是忘了,自己是沾了誰的光。
若不是周家,他這會子還在平洲軍營做著末流九品把總。
此時又打量著內侄女,一身素色的衣裙略顯寡淡。烏亮亮的墨發,雲髻輕挽,卻只簪一根銀釵。
女子哪有不愛珠釵華服的?
小叔子生時最疼愛這個女兒,若是他還在,瞧著孩子這般模樣,得多心疼。一不忍心,也落下淚來。
她身邊的嬤嬤,忙勸道:「夫人,二夫人遠在平洲,京都里,您便是二小姐最親的人。您這一落淚,孩子們豈不是更難受了。」
周家大夫人聞言,擦了擦淚。開口問她:「可是他欺負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