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九黎被人攬在懷裡,輕飄飄落入一個堅硬的懷抱。
「大夫說你這個身體不能劇烈運動,你怎麼不聽?」軒轅墨一手握韁繩,一手攬著她的腰,低沉的聲音里透著幾分緊繃,「騎馬是最危險的活動。」
晏九黎沉默不語。
身下坐騎速度很慢,一步步往山上走去。
「你想去看看顧雲琰?」軒轅墨聲音平靜,「他現在就是一個喪家之犬,有什麼可看的?哪怕是去落井下石,都降低了你的身段。」
晏九黎冷道:「你管得太寬了。」
話音剛落,斜里一支箭矢忽然疾射而來,不知是射偏還是故意針對他們,兩人極有默契地彎腰躲過,箭矢帶著巨大的力道,射進不遠的一棵樹上。
軒轅墨駕馭著坐騎,不緊不慢地穿過一條小道,前面一匹馬從林子裡出來,馬背上空無一人。
晏九黎看到那匹馬,眉頭微皺:「又有人落了馬。」
雖然這些武者之中不乏有人被暗算,但接二連三有人落馬,顯然一部分人騎射之術不怎麼樣。
軒轅墨淡道:「是你的前未婚夫。」
晏九黎嗤笑:「你語氣倒也不必這麼酸,會讓人以為你已經淪落到了跟一個廢物爭風吃醋的地步。」
「我沒淪落到這個地步,只是同情你當年看人的眼光。」軒轅墨低笑,「黎兒,你當年的眼光著實不怎麼樣。」
晏九黎轉過頭,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兩人離得這麼近,此時又是面對面,朱唇近在咫尺,軒轅墨眸光微暗,低頭親了她一口。
晏九黎抬手就要往他臉上扇去。
軒轅墨握著她的手腕,沉聲提醒:「我們還在危險境地。黎兒,注意眼觀四面,耳聽八方。」
晏九黎冷冷看他一眼,收回視線,轉頭朝前面看去。
這一看就看見半趴在地上的一個身影,燒成灰她都認得的男子,顧雲琰。
馬匹停了下來。
晏九黎眯眼看著顧雲琰拖著條腿在地上艱難移動,他右腿中了箭,看他移動的方向,大概是要到大樹後面躲躲。
雖不知是誰下的手,但眼下他的處境很危險,因為血腥味最容易引來兇猛的動物。
「蠢貨。」晏九黎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鄙夷而不屑,「你腿上受了傷,應該儘快離開危險之地,還敢往大樹後面躲?你在躲誰?」
顧雲琰猝然抬頭,看到晏九黎高坐在馬背上,逆著光,整個人猶如籠罩在一層光暈之中……不,整個人被禁錮在一個懷抱之中。
馬背上還有一個人。
一個男子。
尊貴俊美,威壓懾人。
是那日出現在長公主府,請大夫給晏九黎號脈的男子,也是晏九黎肚子裡孩子的父親。
顧雲琰瞳眸縮了縮,一絲難堪自眼底快速划過。
對方居高臨下看著他時,儼然一副勝利者藐視手下敗將的姿態,睥睨而不屑。
顧雲琰不喜歡他的眼神,更不想看到他此時對晏九黎表現出來的強烈的占有欲,這讓他感到惱怒。
「我……」顧雲琰靠在樹幹,咬牙忍著疼,「我若是出聲,就有人看見我在這裡,我不是更危險?」
晏九黎聲音平靜:「你受了傷,血腥味會很快引來兇猛的野獸,就你這副弱不禁風的身軀,你覺得自己可以在猛獸的襲擊下逃出生天?」
顧雲琰靠著樹幹坐著,抬頭看著她,臉色蒼白而譏諷:「晏九黎,你是在可憐我嗎?」
晏九黎點頭:「想多了。本宮沒有那麼多悲天憫人的心懷,本宮只是想見識一下你的真本事。」
顧雲琰臉色慘白:「讓你失望了。」
「確實很失望。」晏九黎冷冷一笑,「本宮原以為你只是有點無能,沒想到你無能得讓人瞠目結舌。」
堂堂一個武將,淪落到如此地步,真是可悲又可笑。
「無妨。」軒轅墨接過話,聲音涼薄,「這麼無能的男人跟你沒有關係,這是最值得慶幸的結果。」
說著,逕自調轉馬頭離開,顯然沒打算理會顧雲琰死活。
既然讓他來參加了這次秋獵,自然要好好體會一下陷入絕境的恐懼滋味。
顧雲琰髮絲微亂,臉色蒼白,無力地靠著樹幹,眼睜睜看著他們離開。
耳畔突然響起一個讓他頭皮發麻的聲音,那一瞬間,顧雲琰整個人都僵住了,渾身血液逆流,不由自主地轉頭看向聲音發出的方向。
一頭成年黑狼睜著綠油油的眼睛,像是看到獵物似的,陰森森地盯著他。
顧雲琰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竄上脊背,他下意識地想求救,可想到晏九黎方才說的那番話,一時只覺得自己可笑。
晏九黎恨他都來不及,只怕巴不得他死在這裡,又怎麼可能願意返回來救他?
他不知哪來的潛力,拖著受傷的腿,突然費力地往山林出口方向跑去。
黑狼緊追不捨。
顧雲琰逃得狼狽而痛苦,踉踉蹌蹌,跌跌撞撞。
摔起來跑,跑了又摔。
可就算他身體完好無損,這種情況下也不可能是黑狼的對手,何況還受了傷。
黑狼猛地一個躍起,兇猛朝他撲了過來。
顧雲琰倒在地上,眼睜睜看著狼嘴張大,身體騰空而起,大有將他一口咬死的兇殘。
那一瞬間,顧雲琰瞳眸驟縮,眼前發黑,幾乎被滅頂的絕望籠罩。
千鈞一髮之際,一支箭矢凌空而來,帶著強勁的力道,鋒利的箭矢貫穿了黑狼的腦袋,他砰然倒地,發出急促而痛苦的掙扎,然後斷了氣。
顧雲琰驚出一聲冷汗,整個人癱軟在地上,好半晌反應不過來。
眼前是黑的,天旋地轉,好像整個人都暈眩了似的。
「你就是武陽侯顧雲琰?」一個少年背著箭走過來,手裡還握著弓,帶著打量審視的眼神看著地上的顧雲琰,「看起來不怎麼樣。」
顧雲琰呆呆地看著他:「你……」
「我叫陳一言,你的救命恩人。」少年走到黑狼身邊,輕輕鬆鬆拖著它的屍體往外走去,「不過你不用謝我,像你這種徒有其表、毫無道義而又忘恩負義的人,我是不屑於跟你攀上什麼交情的。」
顧雲琰沒說話,輕輕閉眼,然後用盡最後的力氣,起身跟在少年身後,一瘸一拐地往山林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