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懷安看著皇上近乎癲狂的表情,想說什麼,最後卻只是退後一步,深深地沉默。
千金難買早知道。
皇上一步錯,步步錯,再也回不了頭了呀。
「她怎麼就這麼大本事呢?」晏玄景縮在椅子上,喃喃自語,「一個質子公主,獨自一人待在異國他鄉,怎麼就這麼大本事呢?」
方懷安心頭咯噔一下,「皇上,有沒有可能……有沒有可能,長公主受欺負都是假的?或許西陵有位高權重之人喜歡長公主,所以一直有人暗中幫她?」
雖然他們被關在這裡毫無自由,也沒有改變局勢的能力,但日子難熬,能有件事讓他們思考,打發打發時間也是好的。
晏玄景一點點冷靜下來之後,緩緩搖頭,很快否定了方懷安的猜測:「如果說晏九黎喜歡上了西陵權貴,被他們利用,朕會覺得更可信一些。那些位高權重的男人,眼裡只有權勢和利益,怎麼可能在兒女情長上花費心思?」
頓了頓,他想到元國師,又想到長公主府那六位不知來歷的面首,越發確定了自己的猜測:「是了,那六個面首應該就是西陵人,他們是來監視晏九黎的,還有元國師……他們都是從西陵而來,所以夜玄衣的名字才不用避朕的諱……」
謎底終於浮出水面。
晏玄景覺得自己已經猜透了事實真相,可不管他做出怎麼樣的判斷猜測,都無法改變翌日早朝宣布處置顧御史家的旨意。
「顧雲安栽贓誣陷三公主,以下犯上虐打公主,藐視皇權威嚴,無視為臣之道,欺君罔上,著剝奪一切官職,貶為庶民,並解除跟三公主的夫妻關係;顧御史身為父親教子無方,身為家主治家無方,身為御史為官不正,剝其官職,貶為庶民,著全家遷出京城,子嗣三代不得入仕,欽此!」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滿朝文武大臣跪在地上高呼萬歲,心裡卻只覺得荒謬。
從沒有哪一刻,他們開始如此真切地懷疑「天子」兩個字的分量。
朝中老臣曾侍奉過先皇,很清楚先皇雖稱不上聖君,但絕對是個有威嚴、有城府且名副其實的皇帝。
而年輕臣子讀了幾十年聖賢書,謹守著天地綱常,君臣尊卑,入朝時就想著忠君報國,效忠君王,實現自己的滿腔抱負。
可如今一國之君淪落到了任人擺布的境地。
如果他真的只是被困住了,被軟禁了,一點自由都沒有了,大臣們可能最多也就是覺得長公主僭越,圖謀不軌,有謀反之心。
而皇上能力不足,失於防備。
如今這就像是兒戲的,時不時免朝十天半個月,突然上朝宣布兩道旨意,然後繼續免朝數日,活脫脫一個傀儡皇帝的形象。
大臣們的敬畏和忠君觀念一點點轟然崩塌。
「皇上。」賢王抬頭,看著坐在龍椅上沒有一點威嚴的晏玄景,「若皇帝龍體違和,無法承受朝政大事的繁雜和疲憊,臣提議增設幾位輔政大臣,共同代理政,而不是任由朝中哪個人把持朝政,禍亂朝綱,請皇上明察。」
晏九黎位列親王之列,聞言,漫不經心地偏頭看他一眼,嘴角噙著似笑非笑的弧度:「不知賢王說的『哪個人』指的是誰?」
賢王冷道:「本王並不特指哪一個人,只是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發生。」
晏九黎緩緩點頭:「本宮還以為你是在說我呢。」
賢王臉色微變。
「皇上。」裴丞相跟著開口,「老臣以為賢王說得在理,增設幾位輔政大臣,為皇上分憂解勞,朝中事務由輔政大臣們共同商議,這樣一來,便不用擔心大權落於一人之手。」
武王同意,凌王用意。
其他人也同意。
不過戶部尚書蕭清河有異議:「眾所周知,先帝在位時,賢王、武王和凌王曾經都是爭儲的皇子之一,三位王爺若是做輔政大臣,臣擔心會出現結黨營私、篡位奪權的事情發生,裴丞相身為百官之首,倒是做輔政大臣的合適人選,但皇后乃是丞相之女,臣亦擔心裴丞相存有私心,所以輔政大臣一事,臣以為可行,但人選上需格外謹慎。」
晏九黎安靜地聽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並不輕易發表意見。
等殿上眾人說完,晏玄景目光一一從三位王爺臉上掠過,在裴丞相臉上停留片刻,悲哀地意識到,朝中真正能讓他信任的人居然只剩下了裴丞相。
顧雲琰是個不堪重任的。
皇后是裴丞相的女兒,且皇后膝下有嫡子。
只有裴丞相會真正對他忠心。
如果真要設輔政大臣,裴丞相是最合適的人選,可悲哀的是,他深受蠱毒威脅,偏偏身不由己。
晏玄景很快移開視線,環顧大殿之上:「朕做皇帝七年,魄力不足,受人蒙蔽,指使朝堂被蛀蟲腐蝕,皇族威嚴一失再失,而今有長公主雷霆手段,肅清朝堂,整頓朝綱,朕覺得很欣慰。朕養病期間,朝中大事全權由長公主做主,輔政大臣暫時就不必設了,暫由七妹做個攝政長公主吧,退朝。」
群臣愕然。
賢王臉色難看,不敢相信這難得的機會,皇帝竟然放棄了。
晏九黎已經囂張得把他這個皇帝尊嚴踩在腳底踐踏,他還要交出攝政大權,將朝政大事交由晏九黎一人做主?
真是個昏君,懦弱又怕死的昏君。
群臣恭送皇上。
下朝之後,賢王攔住晏九黎的去路:「七妹留步。」
晏九黎冷道:「朝堂上沒有兄妹,請叫我長公主。」
賢王僵了僵:「長公主真是好本事,三番兩次逼迫皇上做出言不由衷的決定,如今竟然連朝政大權都完全握在自己手裡,本王很想知道,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晏九黎淡道:「無非就是四個字,不擇手段,外加三個字,不怕死。」
賢王不發一語地看著她。
不擇手段誰都可以做到,不怕死也很多人能做到。
但能做到不怕死又不擇手段的人卻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