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命人傳召之後,賢王進殿,一眼看到跪在殿上的三位御史和錢尚書,頓時神色微變。
隨即他垂下眸子,朝皇帝行禮:「臣參見皇上。」
晏玄景不發一語地看著他,眼底似有鋒銳的色澤浮現,森冷陰鷙,肅殺無情。
須臾,他不辨喜怒地開口:「朕正想召賢王、凌王和武王來問問,方才在長公主府到底發生了什麼?沒想到賢王就來了。」
賢王垂眸道:「正是因為長公主鬧得動靜太大,臣才特意進宮,想跟皇上述明前因後果。」
「哦?」晏玄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笑意卻透著森冷寒意,「大皇兄這是擔心朕被人蒙蔽嗎?」
賢王微怔,聽出他語氣不太對勁,不解地抬頭看了他一眼,隨即轉頭看向三位御史和錢尚書,總覺得有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已發生過,並且徹底失去了控制。
錢尚書臉色蒼白,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不停地擦拭著額頭上的冷汗,顧御史也是一臉焦灼難耐,看起來心神不寧。
唯獨明御史神色如常,垂著眸子一語不發。
「皇上明察。」賢王收回視線,語氣略帶遲疑,「臣不是擔心皇上被人蒙蔽,而是九黎行為太過分,臣——」
晏玄景打斷他的話:「九黎說今日是錢康安先挑釁,辱罵長公主在前?」
賢王點頭:「是。」
「他罵了九黎什麼?」
賢王抿唇,一時竟無法分辨他到底是要幫晏九黎,還是站在錢尚書那邊。
皇上不是極為厭惡晏九黎嗎?
晏玄景淡道:「賢王怎麼不說話了?」
賢王回神,連忙說道:「錢康安當眾辱罵長公主,說了一些難聽的話,正好被長公主聽到,長公主命人把他拖出去杖責,臣當時想阻止,但——」
「朕問的是,他罵了什麼?」
「臣……有些記不太清了……」
晏玄景問道:「既然是錢康安大不敬在先,那賢王覺得他不該打嗎?」
或許是所有的帝王都擅猜忌,也或許是晏九黎那番話在晏玄景心裡種了一棵懷疑的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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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他聽到賢王的話,只覺他就是在替錢康安庇護。
這件事究竟孰對孰錯,對他來說已經不重要,不管是誰的錯,都改變不了晏九黎帶著人去查抄錢尚書府的事實。
可賢王對錢康安的每一句庇護,卻都使那棵懷疑的種子迅速生根發芽,如藤蔓一般瘋長。
此時他看著賢王努力為錢康安辯解的樣子,每一句話,每一個字仿佛都是他跟錢尚書勾結的證據。
賢王心思微深,察覺出皇上的不悅和若有所指,心頭微沉,垂眸道:「錢康安確實該打。」
「皇……皇上……」錢尚書哆哆嗦嗦著開口,「康安他……他確實被臣和他的母親慣壞了,說話常常口無遮攔,但……但臣從未有過別的心思,臣只對皇上忠心耿耿啊,求皇上明察——」
只對皇上忠心耿耿?
賢王敏銳地捕捉到這句話里的關鍵性,再想到皇上方才的意有所指,腦子裡一道靈光忽然閃過,忽然神色一緊。
皇上這是懷疑錢尚書不忠?
「你不必再多說。」晏玄景抬手,「等九黎搜了尚書府,朕自然會知道你清不清白。」
這句話是對著錢尚書說的。
但說話時,他一雙眼卻緊緊盯著賢王,果然沒錯過賢王一剎那間的震驚和慌張,心頭的猜疑幾乎一瞬間成了確定。
他握著龍椅的扶手,聲音沉冷:「九黎說她之所以杖打錢康安,不僅僅是因為錢康安大不敬,還因為錢尚書貪贓枉法,徇私舞弊,跟朝中官員結黨營私——」
「皇上,臣冤枉!臣真的冤枉!」錢尚書砰砰磕頭,語氣激烈,極力想表明自己的清白,「臣從未跟賢王有過來往,也沒有操縱過科舉,求皇上明察!」
賢王臉色一變。
所以是晏九黎在皇上面前挑撥離間,污衊他跟錢尚書私下來往?
賢王震驚地看著錢尚書:「錢大人,我何曾跟你有過來往?皇上……」
他抬頭看向皇帝,眉頭緊皺,語氣鏗鏘有力:「臣從未跟朝中任何大臣結黨營私,錢尚書一直對皇上忠心耿耿,臣怎麼會跟他來往?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求皇上明察,不要受到別有用心之人的挑撥,臣——」
「夠了。」晏玄景冷冷呵斥,「朕想安靜一會兒,孰是孰非,等結果吧。」
說罷,轉頭朝方懷安遞了個眼神,然後起身往隔壁暖閣走去。
賢王僵硬地站在殿上,目光落在錢尚書和明御史身上,一顆心逐漸墜入冰窖。
若說進宮之前他還在思索晏九黎的真正目的,此時已如醍醐灌頂般豁然明白,原來她的目的在這裡。
她是要徹底整死錢尚書。
從錢康安踏進長公主府那一刻,她就沒打算讓錢尚書活著。
可是為什麼?
賢王死活想不通。
難道就因為錢尚書之前彈劾過她,所以她記恨在心,非要置人於死地不可?
還有她要查抄錢尚書府……錢尚書之前對皇帝一直忠心耿耿,是皇帝得力忠臣,皇上怎麼會因為晏九黎的一面之詞就答應讓她去抄家?
晏九黎說錢尚書貪贓枉法,徇私舞弊,皇帝就相信了?
就算相信,他也應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才對,怎麼會由著晏九黎胡作非為?
賢王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攥緊。
所以晏九黎為了抄家一事得以順利,就把他這個王爺拉下水,污衊他跟錢尚書有勾結?
而皇帝向來多疑,一旦他相信晏九黎的挑撥,自然就答應她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