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映雪廳,晏九黎並未急著進宮。
她召來裴祁陽,命他安排好府中守衛,半個時辰內不許賓客離開,尤其是賢王等人。
然後她回房換了身衣服,走出院子時,看到了等候在廊下的晏寶珍。
「七妹這是要進宮?」
晏九黎點頭,淡淡嗯了一聲。
晏寶珍神色遲疑:「七妹真的杖打了錢尚書的兒子?」
晏九黎淡道:「除了他,還有顧雲啟。」
這是徹底跟顧家和錢家撕破臉了。
以顧家和錢家的行事作風,絕不可能咽得下這口氣。
晏寶珍沉默片刻:「顧御史如果要彈劾七妹,七妹可有應對之策?」
晏九黎挑眉:「你想說什麼?」
「我想告訴七妹一個秘密。」晏寶珍低著頭,看不出眼底情緒,「不管你用不用得上,知道一下可能會比較好。」
「你說。」
「你回來那天,滿城流言蜚語,其實就是顧家故意放出去的,他們想讓你身敗名裂,想讓武陽侯有充足的退婚理由。」晏寶珍冷笑,「天下由男人當家做主慣了,所以他們天生偏向男人,覺得女子不潔就是罪,沒有哪個男子會娶一個非完璧之身的女子為妻——即便他們有婚約在身,即便這個女子貴為公主。」
晏九黎神色平靜,對她說的話沒什麼反應,仿佛早在意料之中。
謠言是誰散播出去的,眼下來說已不重要。
顧家以為女子在乎名節。
晏九黎卻想讓他們知道,心懷惡念之人將會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她讓三公主先回去,然後命人備了馬,很快往宮裡疾馳而去。
坐在前廳吃酒的賢王越坐越不安。
他看了眼旁邊的武王和凌王:「兩位皇弟還繼續吃嗎?」
武王看他一眼:「菜都沒上齊呢。」
誰家吃酒吃一半就走?
「三位王爺慢慢享用,不著急。」秦紅衣熱情地笑道,「長公主殿下命我好好招待,今天來的都是貴客,務必吃飽喝足,否則就是我們失禮了。」
貴客?
被打得皮開肉綻奄奄一息的貴客?
賢王手裡握著筷子,望著眼前一桌子美食,卻有些食不下咽。
他一直在琢磨著晏九黎的目的。
雖然她跟顧家不和,對錢尚書也有些不滿,可不至於在今日喬遷宴上大動干戈,直接把錢康安往死里打。
縱然她是長公主。
但同時得罪錢尚書和顧御史,她就沒想過後果嗎?
錢尚書只有那麼一個寶貝疙瘩,萬一有個三長兩短,錢尚書是會跟她拼命的,晏九黎沒想過?
賢王越想越是不安,晏九黎這些日子作妖太多次,以至於滿朝文武都對她怨聲載道。
失去理智之下,好像沒什麼事是她做不出來的。
賢王放下筷子,朝武王和凌王溫聲說道:「我府里還有些事情要回去處理,兩位皇弟慢慢吃,我先走一步。」
凌王眉梢一挑:「什麼事這麼著急,連吃頓飯的時間都沒有?」
賢王笑道:「主要是我也不太餓——」
「賢王可不能走。」秦紅衣提著酒壺走過來,「我還沒敬三位王爺酒呢。」
「雖然我只是個面首,但長公主殿下是女子,還要去招待女客,敬酒這種活只能我來代勞,還請三位王爺不要嫌棄。」秦紅衣給賢王、武王和凌王一一斟滿酒,最後才慢條斯理地給自己倒上一杯,「長公主殿下是個偉大的女子,她……」
秦紅衣幽幽嘆了口氣,「她實在是太苦了,我看著都心疼。」
賢王望著面前酒水滿得都快溢出來,眼底浮現不悅,一旁的武王已率先端起酒盞:「秦公子心疼七妹,本王倒是能理解,但不知秦公子祖籍何處?何時進的長公主府?為何會成為長公主面首?」
秦紅衣低著頭,面色黯然:「家裡兄弟姐妹太多,窮得吃不起飯了……」
「秦公子這一身的氣度不錯,看起來不像是窮得吃不飯的樣子。」凌王一雙眸子落在他身上,審視意味很重,「貧苦百姓家裡大概很難生出秦公子這般容貌出色的孩子。」
秦紅衣面色不改:「可能往上數十八代,我們家也是貴族,也有可能我們是前朝亡國奴之後,還有可能——」
「秦公子說的這些話,有一句可信的嗎?」賢王冷冷看著他,「我看這酒也沒必要喝了,本王告辭。」
說罷,轉身就要離席。
秦紅衣抬手將他攔住:「賢王!」
「讓開。」
「這不是跟三位王爺閒聊幾句嗎?真真假假有什麼要緊?只要長公主喜歡就好了。」秦紅衣笑得無害,並把賢王面前的酒盞端給他,「賢王請。」
賢王冷冷看著他:「你憑什麼認為本王願意喝一個男寵敬上的酒?」
此言一出,廳里氣氛瞬間僵住。
秦紅衣端著酒盞,不發一語地看著他,面色從容:「外面人人都說賢王心胸寬容,是個名副其實的賢王,原來傳言都是假的……賢王不賢,跟傳言毫不相干。」
「你——」
「這麼一來,是不是可以證明,外面傳言長公主不潔,暴虐,囂張跋扈都是假的?事實根本就是有人故意給長公主潑髒水,想要毀了長公主?」
武王詫異地看著這個秦紅衣。
凌王則不發一語地喝著酒,心裡越發確定這個秦紅衣來頭不小。
一個男寵渾身沒有半點脂粉氣,哪怕容貌生得那麼精緻俊美,也絲毫沒有以色侍人的諂媚和卑微,在他們三位王爺面前不卑不亢……不,甚至不能說不卑不亢,反而有點戲耍他們的感覺。
至少可以證明他膽子不小,見過大場面。
他應該不是齊國人,難道來自西陵?
賢王眼神陰沉,一雙眼死死盯著秦紅衣:「你到底是什麼人?」
「方才不是告訴你了?我是長公主殿下的面首,就是賢王口中的男寵。」秦紅衣嘴角勾起一抹顛倒眾生的笑意,「難道賢王覺得我不像一個男寵嗎?」
賢王冷道:「確實不太像。」
「那賢王方才那句話就是在侮辱我?」秦紅衣淡笑,「就跟你們隨便一個人都能侮辱長公主,時刻拿她的名節羞辱她一樣,上至昏君,下至奸臣,沒有一點教養和良心可言。」
賢王臉色一變。
「對待當年的功臣都可以如此喪良心,可見你們都是一群沒膽沒品的鼠輩,就該跟臭水溝的蟑螂老鼠為伴!」
「放肆!」
「你放肆!」
賢王和凌王幾乎同時開口,面色沉怒,眉眼凌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