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被沈棠這話問住了。
九歲那年家裡遭了災,她跟著家人四處漂泊,後來走散了。
十來歲的時候,跟著幾個一同流亡的人到了沈家村,忙著幹活不讓自己餓肚子。
後來嫁給了沈大山,生下女兒之後,大夫說早些年身子底子不好了。
她便開始一心一意照顧女兒。
幾十年來,從來沒人問過她喜歡什麼,如果有,這麼多年來也早已經忘記了。
看著女兒認真的眼神,
「娘以前沒什麼大的想法,就想守著你和這個家好好過日子。但是如今你這麼能幹,娘就想著能幫幫你,幫不上你,就照顧好你。」
沈棠對上柳氏溫暖明亮的眼睛,鼻子突然一酸。
她最近一直想讓柳氏找到自我,但是同時也忽略柳氏其實最開始的需求就是很簡單。
「娘,那這樣,過幾天作坊動工以後,你就給工匠們做飯。」
來蓋作坊的有十幾個人,都是壯漢,柳氏點點頭。
翌日一大早,柳氏就起來。
家中種的菜遠遠不夠開工工人要吃的量。
因此,她要跟村里人購置一些蔬菜。
村頭住著兩個老婦人,一個姓江,一個姓許。年紀和沈老太差不多,聽說是很早之前逃荒來的。
江老太沒有兒子,唯一的女兒也早早嫁出去了。
許老太倒是有個兒子,但是早些年的時候,得了病沒挺過來也走了,只留下一個六歲小孫女叫七月。
後來兩人上了年紀,村人就讓她們兩人住在一起,也好有個照應。
往日裡,兩個老太太也都是靠著村里好心人家搭把手。
兩人雖然上了年紀,但是身子卻還康健得很,因此種了許多菜,平日裡給幫忙的人家送點。
柳氏到兩人家中的時候,兩個老太太在屋後的菜地里侍弄。
小七月放下玉米棒子,蹦蹦跳跳往後去傳話。
「奶奶,嬸嬸來啦!」
很快,屋後出來兩個老人家,頭髮半白,但是精神很足。
柳氏把來意說明,兩人先是一愣,接著滿面笑容。
「這菜不值錢,你家要用直接去地里割就好。」
「是啊,你還客氣什麼,之前我們這屋子漏水,都是大山給補的屋頂。」
兩人異常熱情,柳氏反而不好意思。
「這怎麼行,嬸子,我們要是自己吃,肯定不跟您客氣。但這是做事情,一碼歸一碼。」
「這菜啊,兩文錢一斤,您要是洗乾淨了,就算三文錢一斤。」
「這菜哪裡就值這麼多錢!」
兩人使勁擺手。
柳氏卻異常堅定,不給二人還價的機會。
「您要是不接這個生意,我可就找別人了。」
「七月過了年又長一歲,你們到時候拿著錢扯身布給孩子做身衣裳也好。」
柳氏看著小七月,長了一截的袖子,和短了一截的褲腿。
這還是村里人,拿了家裡孩子的舊衣服給七月穿的。
察覺到柳氏在看自己,七月仰起頭衝著柳氏笑得燦爛。
「就這樣定了,菜,明天吃過早飯以後我會來拿。」
兩個老太太將柳氏送到門口,直到柳氏走遠。
柳氏定好了菜,又去了一趟富貴那裡,定好了每天五斤肉和幾根大骨頭,便折返回家。
對方保證這些東西直接送貨上門。
而沈棠也不打算掩蓋自己「聰明」的事實。
用過午飯,沈棠便找了李夫子。
抽出了書架上整本的三字經,讀了一遍。
是的,她可不是那種過目不忘的天才,她只能讀。
但是儘管是讀,李夫子也是猝不及防。
李夫子聽著沈棠從頭到尾讀出來的《三字經》,陷入了沉默。
內心久久不能平靜,畢竟三字經他只帶著她們讀了一次。
沈棠表達自己可能啟蒙不需要這麼長時間,想學一些其他的。
李夫子本來教導沈棠她們幾個,是抱著帶普通學生的心態來的。
但是沈棠今天這一出,他開始嘆息為什麼沈棠是個女孩兒!
李夫子又抽了一本書,指著字,念了一遍,沈棠讀一遍。
沉默了好一會,李夫子接受了這個學習能力極強的學生。
因此,她們三人的課程也發生了變化,沈棠和雙胞胎姐妹錯開聽課。
沈棠聽課的時候,雙胞胎姐妹寫字,雙胞胎姐妹寫字的時候,沈棠聽課。
第二日天不亮,柳氏和沈大山便起來請土地。
天亮不久,施工隊就來了,林大成帶著十幾個兄弟進了村里。
家家戶戶沒有不好奇的,因此,空地周圍不遠處,都站了許多鄉親。
「沒想到真的是要建作坊啊。」
「我長這麼大,咱們村里還是第一次建屋子來這麼多人呢!」
「那個領頭的後生真俊啊。」
「可不是,其他幾個,也是一身腱子肉,瞧著就是個有力氣的。」
......
林大成組織有序,很快就開始動工。
沈大山留在空地這裡幫忙一起,柳氏和桂花嬸則回去準備做飯。
走到家門口,就見到門口站著兩個老太太和七月,三人腳邊上是兩大籮筐蔬菜,菜葉子上還滴水,儼然是剛剛洗趕緊就送來了。
白菜、蘿蔔、青菜......
「天這麼冷,嬸子們怎麼還親自送來。」
柳氏和桂花嬸急忙讓幾人進屋,又把菜搬進去。
一上手,柳氏就感覺不對了,她定了十斤的蔬菜,這分量哪怕算上水分都遠遠不止。
沖了三碗水,柳氏還貼心地給七月的碗裡放了一點糖。
柳氏拿著四十文錢,並著沈棠以前的舊衣裳,塞到了兩人手裡。
「這,這怎麼多了這麼多錢!」
「嬸子,這菜是你們客氣了。這衣服是棠棠小的時候穿的,如今大了,也穿不上,不嫌棄的話就給七月用來換洗。」
柳氏握著兩個老太太的手,兩人的手冰涼。
「怎麼會嫌棄呢,高興還來不及。七月,還不謝謝你柳嬸嬸。」
「謝謝柳嬸嬸!」
七月雖然才六歲,但是也知道兩個奶奶為什麼高興。
因為柳嬸嬸給了奶奶賺錢的機會,而且,還要給她衣服穿。
雖然是舊衣服,但是她覺得也很開心,因為這也是她今年的新衣服。
而且,她今天喝的水,比平時都好喝!
她說不上來什麼味道,但是那是嘗到了就讓她覺得開心的味道。
她好喜歡柳嬸嬸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