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陸戰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軍區招待所。
透過窗外明亮的月光,他看見韶驚鵲蜷在被窩裡熟睡,只露出了半張小臉,明明閉著眼睛,眉頭卻緊鎖著,似乎睡得不太踏實。
他輕輕走過去,想幫她把被子往下拉一拉,好讓呼吸更加順暢,誰知道卻發現自己根本碰不到那張被子。
正詫異間,韶驚鵲卻突然驚聲高喊起來:
「不要,不要過去!快跑!」
顯然是做了噩夢。
陸戰急忙想抱住她安慰,可伸向她的雙手卻徑直穿過了她的身體,他這才察覺自己似乎是透明的,像空氣一般飄在空中。
睡夢中的韶驚鵲還在不停喊叫,一顆顆晶瑩的淚珠從她的眼角滑落,看得陸戰的心像被一隻大手捏緊了一般生疼。
可無論他再怎麼努力想要擁抱她,卻始終如鏡花水月,無法觸碰。
正心急如焚間,忽然一道悽厲的尖叫聲傳到他耳朵里,瞬間將他從夢中拉回現實。
陸戰立即睜開眼睛,警覺地站了起來,犀利的目光掃視了周圍一圈:
「剛才是什麼聲音?」
顯然不少人也大多剛被這聲悽厲的尖叫聲嚇醒,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臉上一片茫然。
只聽見遠處一個小戰士驚慌地喊道:
「我們隊少了一個人!」
陸戰神色一凜,連忙順著聲音跑了過去,馬軍和劉金才也緊跟其後。
小戰士急得滿臉通紅,見幾個首長一起過來了,更是緊張得連說話都有些結巴:
「報,報告營長,我們小隊的一個姑娘不見了!」
馬軍瞪大了眼睛:
「不是讓你們每個人管五個,怎麼會不見了?」
小戰士漲紅著臉解釋道:
「她,她剛才說要去方便,不讓我跟著,我就讓她在附近找個地方解決,可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她回來,就聽到剛才那聲尖叫,我再喊她也沒回應。」
陸戰心道不好,只怕姑娘可能遇到了什麼危險,立即問道:
「她剛才往哪個方向走了?」
小戰士指著樹林的西邊:
「往西邊走了,我還叫她別走遠。」
陸戰回頭對馬軍說道:
「你留在這兒繼續值夜,照常按點報數,劉金才跟我去找人。」
一營總計四百一十五名戰士,安豐鎮跟隨轉移的人口卻有兩千零八十二個人,在當前這個條件下,每個戰士至少要確保五名群眾的人身安全,沒有一個人能抽調出來,就算剛才這個小戰士也只能留在原地,繼續照看好另外四個群眾。
陸戰和劉金才各自拿了一個火把,沿著小戰士說的方向找去。
安豐鎮背靠的高山植被茂密,是一條自北向南綿延的山脈,山上地形複雜,野生動物也比較多。
災荒年間,安豐鎮附近的居民靠山吃山也只敢到山的外圍摘點野菜,捕點野兔、山雞之類的小動物,就算是經驗最豐富的老獵人也不敢進入大山深處。
陸戰他們帶領居民往山頂轉移的一路上,就聽到了不少凶禽猛獸的吼叫聲,好在他們人數眾多,一般猛獸也不敢輕易接近。
夜晚密林里十分不好走,落葉覆蓋的地面盤根交錯,再加上連日暴雨的沖刷,地面又濕又滑,一不小心就容易被絆倒。
火把照亮的範圍有限,兩人仔細沿著小戰士指的方向一路找去,走出老遠也沒看見人影。
走了一路沒看到人,劉金才覺得十分奇怪,回頭對陸戰說道:
「營長,一個姑娘家大晚上的哪兒敢走這麼遠?別是被山裡的猛獸給叼走了吧?」
他話音剛落,手腕就被陸戰一把拽住:
「小心!」
沒來得及止住腳步的劉金才只覺得腳下一空,人瞬間往後仰去,還好陸戰提前拉住了他,這才一把將他拽了回來。
劉金才被這突如其來的一下嚇得一激靈,站穩後連忙轉身拿火把去照,看得後背直冒冷汗——
原來他剛才站的地方再往前走半步就是一道一米多高的坎,下面還連著一片望不到頭的斜坡,要是剛才這一腳踩空摔下去,還不知要滾到哪裡才算完。
他後怕地拍著胸脯:
「這斷頭路太嚇人了,這要是掉下去,人沒摔死,魂先嚇掉半截!」
陸戰眉頭緊蹙,這路斷得突然,要不是他打著火把聚精會神在找人,恐怕也不能這麼輕易發現它,那小姑娘會不會也不小心從這兒掉下去了?
他蹲下來,仔細用火把在附近照了一圈,沒發現人,但還是被他發現了一點線索:
「看,那兒有紙。」
劉金才連忙打著火把照過來,果然看見那斜坡上散落著兩張被浸濕的草紙,他眼睛一亮:
「營長,看來那小姑娘真有可能是摔下去了,我下去找找!」
有了心理準備,跳下一道一米多的坎對劉金才來說肯定不是問題,陸戰也跟著跳了下去。
火把能照亮的範圍有限,斜坡又濕滑得根本站不住人,兩人只能保持半蹲的姿勢往前探去,隨時做好打滑後就地撲倒的準備。
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兩人往下找了約莫五十米,還真在一棵歪脖兒樹的樹幹上發現已經陷入昏迷的姑娘。
兩人驚喜過望,連忙過去把人扶起來靠在樹幹上,伸手摸了摸鼻息,溫熱正常,看樣子應該沒有生命危險。
可面對這又陡又滑的斜坡,怎麼把一個已經昏迷的人弄上去成了問題。
劉金才提出他可以把人背上去,但陸戰覺得這個行為太冒險,萬一不小心踩滑再把人摔下去,就會造成更嚴重的傷害。
眼下最好的辦法就是用繩子把人固定在一個人背上,另一個人先爬到斜坡頂處,再固定好繩索扔下來,讓背人的人可以拉著繩索安全爬上去。
劉金才自告奮勇返回大本營拿繩子,陸戰就留在原地照看昏迷的姑娘。
從這麼長的斜坡上滾下來,這個姑娘渾身上下的衣裳都被地上尖利的碎石劃破了,左臉頰上也有一道流血的口子,兩隻手的指尖也被磨破了好些,顯然在翻滾的過程中她也曾試圖自救。
雨後潮濕冰冷的空氣里,淡淡的血腥味飄散在空中,在黑暗中變得格外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