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榮詠思就到文工團大門口等著了。
門衛老劉對著他一番打量,邊看邊搖頭——
這小伙子長得精精神神,穿得卻怪裡怪氣,本來穿件土黃色襯衣看著就髒兮兮的,外面還套了件格子馬甲,下身穿著一條格子褲,最可笑頭上還頂著一頂土黃色的鴨舌帽。
男不男女不女,看著就鬧心。
在老劉看來他這身打扮實在太過另類,忍不住搭話道:
「小伙子,你在這兒等人呢?」
榮詠思笑著點頭:
「大爺,我和你們文工團的韶驚鵲同志約好了,今早在這兒碰面。」
又是來找小韶的?
這幾天都來多少個男青年了,每一個還都大不相同,有看著就像有錢公子哥兒的,有英姿颯爽的軍人,還有......這個奇裝異服的小伙子。
看著獨自開朗的榮詠思,老劉心裡暗自搖頭。
要依他看,和前兩位相比,今天這小伙子指定沒戲!
「榮老闆,你來了!」
韶驚鵲還沒走到大門口,就看見了背著大包小包的榮詠思,開心地沖他招手。
昨晚她還有些擔心會不會被人放鴿子,現在看見人已經到了,總算是把心放回了肚子裡。
榮詠思見到韶驚鵲眼睛一亮,笑得更開心了:
「小韶同志!」
韶驚鵲三兩步走到他身邊,笑著說道:
「這麼早,還沒吃早飯吧?走,到我們食堂墊墊肚子,九點才出發呢!」
榮詠思本來就是個自來熟,也不跟她客氣,樂呵呵地跟著她往裡走。
路過門崗,老劉笑眯眯地拿出他的登記本,照例遞了過去:
「小韶,你朋友啊?進門先登個記。」
韶驚鵲自然地點點頭,一旁的榮詠思笑得越發燦爛,爽快地登記好把本子遞還給老劉。
老劉接過本子一看,榮詠思,名字倒還不錯,像個文化人,不過這個字嘛,他還是覺得那個軍人的字更有男子氣概。
韶驚鵲到食堂窗口買了兩籠包子和兩碗豆漿,領著榮詠思找了個桌子坐下。
讓姑娘請客,榮詠思覺得怪不好意思,邊吃邊說道:
「小韶同志,謝謝你請我吃早飯,下次我請你!」
韶驚鵲抬頭一笑:
「別客氣,一頓早飯而已,今天還要麻煩你多拍些好照片,我才好交差呢!」
這輕輕淺淺的一笑,差點沒把榮詠思的魂兒給拉走,一顆小心臟砰砰跳得厲害,當真是體會到了什麼是一笑傾城的感覺。
他立馬認真點頭,手裡夾的包子都放下了:
「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拍!拍不好不收錢!」
韶驚鵲覺得他這個人挺逗,笑著點頭:
「我相信你的技術,先吃早飯吧,吃完差不多該出發了。」
榮詠思愣愣地看著小口吃包子的韶驚鵲,內心又是一陣驚嘆,怎麼有人能吃包子都吃得這麼好看!
仿佛被她小嘴一咬,那包子看著都變得格外饞人!
一個沒忍住,他那天被拒絕的小心思又蠢蠢欲動地冒了出來:
「小韶同志,我也有事想請你幫個忙。」
見韶驚鵲停下筷子,抬頭看他,榮詠思連忙說道:
「你知道我的照相館剛開張,顧客不算多,我想請你當模特幫忙拍張照片,作為樣片放在玻璃窗上展示,宣傳宣傳。」
說完便一臉期期艾艾地等著韶驚鵲回答。
幫忙拍張照片對韶驚鵲倒不是什麼為難的事,她沒多想就答應了下來。
這可把榮詠思高興壞了,語無倫次地連聲道謝。
那搞笑誇張的模樣又把韶驚鵲逗樂了,引得食堂里不少人側目。
吃完早飯,兩人便和文工團其他參加活動的同志一起坐車去了活動現場。
韶驚鵲簡單給榮詠思講了一下需要拍攝的主要內容,他便拿著相機開始幹活了。
該說不說,榮詠思這個人平時看著行為舉止有些神神叨叨,人也一驚一乍的,可工作起來卻十分認真,為了拍到最好的畫面角度,什麼髒地兒都敢躺下去。
寧城晚報的主編看著像只花蝴蝶一樣滿會場遊走的榮詠思,一臉疑惑地小聲問坐在身邊的梁錦春:
「梁團長,你們文工團這是又招新人了?」
不僅招了新人,這新人的一身行頭和裝備看著可夠專業的,一看就知道不是海歸,就是從滬市這種大城市來的。
偏偏梁錦春滿眼得色,故作深沉地含笑不語。
整場活動進行的很順利,回去路上榮詠思聽說照片要得急,拍著胸脯表示連夜就能把照片洗出來,再晾一晚上,最快明天上午就能取。
韶驚鵲便與他約定好,第二天上午十點去照相館取照片,順便再幫他拍樣片。
臨分別前,榮詠思鼓起勇氣邀請韶驚鵲一起吃晚飯,被她婉言謝絕了。
韶驚鵲今天累得夠嗆,台前台後兩頭跑,此刻她什麼東西也吃不下,就想趕緊回招待所去躺著。
等她真如願躺到招待所的床上,原以為肯定一閉眼就能睡著,誰知道卻毫無睡意,腦子裡總是有個身影來回出現。
忽然耳邊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她噌地站起身,走過去拉開窗簾,果然是下雨了。
一開始還是濛濛細雨,沒過一會兒,天空就徹底變了顏色,隨著一道道閃電和雷聲響起,雨勢逐漸大了起來,耳邊雨落的聲音也變得越發聲勢浩大。
那些雨滴落在屋檐上的聲音像徑直砸進了韶驚鵲的心裡,她看著窗外昏暗天空中下起的瓢潑大雨,心裡越發沉悶。
這個年代的消息遠不及現代暢通,也不知道此刻豫省的災情怎麼樣了?
陸戰有沒有相信她做的「噩夢」,會不會聽她的建議給上游水庫打去電話確認?
許許多多的問題如亂麻堆在韶驚鵲的心裡,她眉頭緊鎖地望向窗外漫無邊際的雨簾,一顆心隱隱不安。
......
豫省,安豐鎮。
遮天蔽日的暴雨又下了一整天,渾身濕透的陸戰半個身子都泡在水裡,冒雨和戰士們一起推著自製的筏子轉移安豐鎮的居民。
剛把最後一波沒來得及轉移的中心學校老師送到安全區域,一個通訊兵急匆匆跑來扯著嗓子喊他:
「營長,首長電話!」
安豐鎮的雨大得落在人臉上,拍的生疼,連眼睛都睜不開,天地間只聽得見噼里啪啦的巨大雨聲,連說話都只能扯著嗓子喊才能聽見。
泡在水裡的陸戰抹了一把臉上不知是雨水,還是汗水,喘著氣從水裡翻出來,只覺得一身異常沉重。
唯一一台能聯繫外界的軍用通訊設備放在位於安豐鎮高點的鎮公所,他把手套摘下來,塞到過來接替他現場指揮的二連長畢國安手裡:
「先把褲腳紮緊,塞進靴子裡再下水!手套也帶上!扶著筏子走,別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