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戰一臉茫然。
他早上在食堂就著鹹菜吃了兩個饅頭,喝了一碗豆漿,也沒吃葷菜啊?
姚文彬一個勁兒沖他擠眉弄眼:
「裝,還裝!你可別告訴我,你脖子上那紅印子是蚊子咬的!」
陸戰耳根猛地一紅,腦子裡一下出現了某些少兒不宜的畫面,被提到的脖頸處又開始發熱發癢。
他立馬不自然地抬手攏了攏領口,清了清嗓子,卻罕見地沒有開口反駁。
這不就等於是默認了?!
這一重大發現可把姚文彬激動壞了,陸戰這塊頑石終於開花了啊!
「那天老趙給我說傳聞你對象住進了軍區招待所,我還嘲笑他頭腦簡單,啥話都敢信,看樣子是真事啊?!」
「弟妹人呢?還在招待所住著?叫什麼名字?哪兒人啊?要不中午我請你們一起吃個飯吧?」
「你說你是不是沒把我當兄弟,這麼重要的事居然一點口風都不透露給我呀!」
「......」
姚文彬簡直太激動了,他和陸戰認識七年,從兩人都單身,到他孩子都三歲了,陸戰身邊就沒出現過一個異性,有時候他都忍不住懷疑陸戰是不是取向有問題。
誰知道不出現則已,一出現就直接奔結婚去了!
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陸戰只覺得耳朵邊像圍了幾十隻烏鴉一樣的聒噪,他皺著眉打斷姚文彬的各種打聽:
「你找我不是有事嗎?先說正事!」
這話一出,姚文彬一下停了嘴,他差點被陸戰的好消息沖昏了頭腦。
提起正事,他八卦熱情瞬間消減了不少,表情有些複雜:
「前兩天,豫省駐馬店地區出現特大暴雨的極端天氣,不少地區村莊受災嚴重,當地駐軍向我們軍區申請支援,要調人前往支援救災。」
「咱們團里就你們一營有抗洪搶險的經驗,首長讓我來通知你做好準備,打算讓你們一營作為先鋒隊,第一批進入受災地區進行救災工作。」
「可我沒想到你現在這情況,要不要和首長商量一下......」
姚文彬想著陸戰的對象都住到了軍區招待所,肯定是來打結婚報告的,這人一輩子就那麼幾件大事,也不好耽誤了,這次任務能換人就換人,也不是非陸戰帶隊不可。
陸戰毫不猶豫地打斷他後續沒說出口的話,斬釘截鐵地說道:
「沒問題,給我兩個小時準備時間,準備完畢,隨時出發!」
姚文彬還想勸勸他,可陸戰已經起身出門。
急步往營區而去的陸戰面色凝重,他經歷過73年秀山縣山洪爆發的抗洪搶險,當地人民損失相當慘重,無數家庭家破人亡、流離失所,而他所在部隊也在搶救災民生命財產安全的過程中犧牲了十數名戰士。
那次救災任務在陸戰心裡留下了深深的陰影,他第一次深刻感受到在自然災害面前人類有多麼渺小和無助。
好幾次他眼睜睜看著他的戰友被捲入可怕的漩渦里,人瞬間便失去了蹤跡,還有的戰士馬上就要從危房把被困村民轉移出來的時候,被突然而至的泥石流連人帶房一起掩埋......
他從來都不敢回想那些令人絕望的畫面,當時他紅著眼在沒有工具的情況下,徒手在滿是碎石的山泥里瘋狂地挖,挖到十個指頭都受傷流血,卻連戰友的衣角都沒挖到......
那次抗洪救災結束後,陸戰很長一段時間都難以入睡。
只要一躺下,他就會不斷復盤著救災過程中出現的失誤和問題,反思著自己的哪些指揮和決定犯了錯誤,親眼目睹戰友犧牲,卻又無能為力的經歷給他的心理造成了極大的創傷。
從那以後,他在訓練時對待自己和戰士們越發的嚴苛,每項訓練每個人都必須百分之一百的完成才算過關,否則就是無休止的加練加練再加練,要求嚴酷到幾乎不近人情,這才得到了戰士們私底下稱他為「冷麵閻王」的這個外號。
軍人,服從命令是天職,保衛祖國和人民更是必達使命,他只是想在下一次執行類似危險任務之前,能夠儘可能地提升自己和戰士們的作戰能力,最大程度減少戰士們的傷亡。
姚文彬看著匆匆離開的陸戰,知道在他心中任務大過天,肯定是不會改主意向首長開口換人了,連忙衝著他的背影喊道:
「那你記得抽時間給弟妹說一聲,別讓人家擔心!」
聽到這句話,陸戰腳下步子一滯,隨即更加快了幾分。
他在部隊裡獨來獨往慣了,要不是姚文彬這一聲提醒,他還真沒有報備的習慣。
這樣一想,心裡不自覺又暖了一分,他如今也是有牽掛的人了。
陸戰雷厲風行地回到營里,叫來各連連長和參謀,馬不停蹄地對這次抗洪救災任務進行了認真詳細的討論,隨即便制定好初步方案,由各連連長將任務安排了下去。
安排好任務,他抬頭一看鐘,離出發還有大半個小時的時間,也不知道這時候韶驚鵲去上班了沒有。
陸戰拿起桌上的電話,給軍區招待所撥了過去:
「你好,我想找202房間的韶驚鵲同志。」
接電話的前台服務員是小麗,她立即聽出了陸戰的聲音,驚喜地答道:
「陸營長?我是小麗!」
陸戰皺起眉頭,什么小麗,他不記得自己認識叫小麗的人。
「請幫我叫202的韶驚鵲同志接電話。」
從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又硬又冷,小麗原本燦爛的笑容凝結在臉上,牙齒用力咬著下嘴唇——
他就這麼稀罕那個姓韶的,連多跟她寒暄一句都不肯?
求而不得的怨懟之情從小麗心中升起,還記得上次她不過是提了一句韶驚鵲早出晚歸,就被陸戰劈頭蓋臉訓了一頓,那一副護妻心切的模樣慪得小麗第二天都沒吃下飯。
他不喜歡聽人說他對象不好,她偏要說!
「她不在!一大早就打扮得花......」
誰料話還沒說完,就聽到電話那頭一陣忙音,直接讓她愣在了原地。
陸戰聽到「她不在」三個字後,果斷掛了電話,出發前時間寶貴,他沒工夫和陌生人多說。
韶驚鵲不在招待所,那就一定是去文工團上班了。
陸戰看了看時間,從軍區到文工團開車差不多十五分鐘,他現在出發應該來得及,便立即起身出門。
路上車輛很少,一路上他車開得飛快,很快到了文工團大門口。
門衛老劉正伸著脖子不知在看什麼,陸戰走過去敲了敲玻璃窗:
「同志你好,我找一下你們單位的韶驚鵲。」
老劉回過頭來,看見一身軍裝的陸戰有些吃驚,心想這一早上咋這麼多人找韶驚鵲,還都是年輕小伙子,前一個還沒走呢,後一個又來了。
他瞧著上一個穿著打扮挺講究,這一個又是一身軍裝,究竟哪個是小韶的對象?
樂得有熱鬧瞧的老劉照例將外來人員登記的本子遞過去,指著空的一行說道:
「找小韶,先登記。」
陸戰接過登記本,正要落筆,赫然看見上一排寫著——
拜訪對象:韶驚鵲。
拜訪人員:祁盛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