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心中所念之事有二。」安國公有些悲憤,「其一,便是老夫認為我女兒,先太子妃之死有詐!」
這話出來,姜行心頭一緊。
「雖然三司聯合斷案,刑部、大理寺、都察院都說太子妃死於自戕,但老夫不信!我的思俞……」
他哽咽起來,「我的思俞在太子納側妃大婚前一日才讓人給我送了信。說自己一切都為皇孫考慮,不會過於傷神!」
「她還說太子為國事勞心,所以忘性極大,為了江山忘記誓言,她也不想再計較了。而且可能對她心中有愧,所以不願見她。但她想了很久,決定接受太子納側妃,也不會為難於他!」
安國公的話,讓姜行眉頭越蹙越深。
國公爺口中的太子妃,便是敬儀皇后,當今皇帝的原配,也是他的皇嫂陸思俞。
十五年前皇帝還是太子時,與太子妃情投意合,約定好了要像國公夫婦一般,一生一世一雙人。
但太子妃嫁進東宮第五年,當今太子四歲,原本答應不納側妃的皇上卻變了卦。
他表面上拒絕了永平侯府的大小姐,背地裡卻與之苟合,讓侯府大小姐,也就是如今的皇后季嘉茹有了身孕。
陸思俞為此與太子冷戰了足足半個月。
後來太子如期娶了季嘉茹,但她卻在納側妃當日,撞柱自戕而亡。
當時這件事滿朝震驚,許多人被問了責。其中就包括了忠義伯,宋梧的養祖父。
敬儀皇后的死讓皇上心痛不已,下令風光大葬,任何人不得閒言碎語。但皇嫂那善妒的名聲還是傳揚了出去,死後都不得安寧。
也是因著對先皇后的愧疚,皇上對安國公一家直到現在也多有照拂。
安國公氣得眼底一片猩紅,虛無的身子泛黑,看起來森然可怖。
「老夫在世時沒有查出來真相,但我思俞不是那般善妒的人!滿朝文武不能連她的身後名都不放過!」
謝氏不斷地搖頭流淚,心痛得無以復加。
這些話國公爺在十幾年前就跟她說過了,可是有什麼用呢?
沒有人會信的,何苦還要如此自傷……
安國公又接著道:「其二,便是放不下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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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注視著謝氏,眼裡淌出血淚,「夫人一生柔弱,在我保護之下,心思純良、嬌善天真,我怕我走了後,你一個人帶著兩個孩子,無人幫你……」
此時,任之前沒有多少傷心的陸逍和陸月禾也都流淚了。
這是他們的父親,死後都放心不下這個家的父親啊!
宋梧卻仿佛司空見慣,「所以這便是你哪怕忍受著國公府風水的壓制、夫人八字的壓制,冒著魂飛魄散再不能轉世的風險,也要留在這裡的原因?」
謝氏顫聲又哭了起來:「老爺,你何苦要這麼傻啊……」
安國公忍痛搖頭:「夫人……是我害了你……」
這時,宋梧拿出那塊玉佩,陸安年的魂魄很快便放了出來。
饒是陸安年一個厲鬼,甫一出來,這風水震煞也讓他有些不適。
宋梧泰然道:「這最後一面,你們一家人還有什麼念想,都趕緊說了吧!」
看見安國公的魂魄,陸安年瞬間浮上血淚。
「爹!爹你怎麼也……」
愣怔了一瞬,他隨即低下頭,垂頭喪氣:「對不起……爹,我沒能找到大哥的屍身……」
謝氏看著兒子如此,更是痛入骨髓,不斷捶打著自己的胸口。
見此情形,姜行左右不是,心裡猶豫不決。
「安年!」突然,他大喊一聲,終是說了出來,「陸大哥沒死!」
昨日他就想告訴陸安年的,但那時他對宋梧並不放心。
等後來知道了她的身份,安年的魂魄已經被收進去了。
所以他急切想要知道她哪天來國公府,派人在侯府守了一夜。
屋內落針可聞。
陸安年被這句話衝擊得差點魂飛魄散,良久才怔怔朝他看來:「殿下,你……你可是當真?!」
別說他,現場的所有人的心此時都像是要從胸膛蹦出來。
「雲策!」謝氏含淚抬頭,「希望崩塌是很殘忍的,你不能這麼唬我!」
姜行指著宋梧手上的玉佩:「不是陸大哥本人,我又怎能有他隨身所帶的玉佩!」
國公府幾人像是生根似的扎在原地,好半天才露出驚喜的神情。
這是今日知道姜行平安後的第二個好消息了!
姜行:「但這事太大,萬不可聲張!我也是今年才見到他!」
謝氏眼淚就沒斷過,但總算帶了些喜色。
「好!好!」安國公笑著笑著就流下淚來:「蒼天不負!我陸家總算又有頂樑柱了!」
說完這句,他的身形開始變得透明。
宋梧趕緊道:「還有什麼要交待的嗎?」
她已經拿出了另外幾道符,這是將他們平安送去往生之路的。
「不!」謝氏突然從榻上起身,大步踉蹌奔到宋梧面前:「宋姑娘!宋姑娘你別帶走他們!我改!我改風水,你幫我改八字,你想要什麼,我全都滿足你!幫我將老爺留下來,留下來咱們一家人團聚!!」
她聲嘶力竭,乞求著緊緊抓住宋梧的胳膊,讓她疼得禁不住哼了一聲。
「姨母!」姜行立馬上前拉開了謝氏:「你不能這般糊塗!你不為自己和國公爺想,也要為表弟表妹們想一想,他們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陸逍和陸月禾也上前拉住了謝氏。
陸安年不舍地看著謝氏,朝著她重重地磕了三個頭:「母親,安年不孝,不能讓您安享天倫,不能侍奉左右,請母親以後務必保重身體!」
隨後他又欣慰地看向陸家兄妹:「三弟、四妹,你們長得比我都大了。二哥謝謝你們替我陪著母親,望你們此生喜樂,順遂無虞!」
見告別已經差不多,宋梧祭出了三道往生符。
安國公最後哀求姜行:「殿下,如今玄兒還活著,老夫別無所求,只求你一定要替思俞查清真相,還她一個清白!當年之事,你是最清楚不過的……」
姜行杵在那,看著安國公期待的眼神,一臉的失魂落魄。
想起思俞表姐,他心中也是有愧的。
大婚那日,她似是不滿皇上,親自找到自己,讓他帶著當時還小的太子回安國公府。
母后說女人都這樣,表姐可能是這一時接受不了,說的負氣話。
所以他沒有那麼做。
就隔了一個時辰,他便見到了皇嫂的屍體。
隨後陸玄將軍不滿鬧事,恰逢邊關安南進犯,他便被派出征。朝中很快收到了邊關捷報,卻說他壯烈犧牲。
同年,纏綿病榻的父皇病危,見其他皇兄早已接連死於奪位之爭,一道聖旨將他放逐隴川,直到兩個月前,母后派人讓他趕緊回京。
他看了看謝氏和陸逍等人,但如今,皇帝對陸家極好,甚至哪怕如今季皇后在位,太子也還是皇嫂的兒子,並未易儲。
若真去翻這舊帳,恐怕會連國公府目前的恩澤都受到影響……
安國公和陸安年的魂魄消失後,花了一刻鐘,宋梧才終於將他們送入往生。
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喝了好幾盞茶水才緩過來。
「叮咚……」耳邊傳來了三道功德增加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