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看得正入迷時,肖神和宋津兩人一起到來。
宋津穿著一襲漂亮又幹練的白色直筒裙裝,挽著肖神的手臂,在老爺子面前響亮清脆地說:「祝簡老爺子松齡鶴壽,天保九如。」
老爺子看到了新面孔,微微怔愣了下,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一圈,笑起來:「肖神啊,從來沒在你身邊看到過女人,這位是誰啊?」
所有人都看過來。
女人令人眼前一亮,既有居家女人端莊的大家風範,又有職場女性的強幹風貌,符合現代大家族對妻子的理想要求。
眾人一看就知道不沾紅塵的肖神下凡了,在考慮娶妻生子這種人生大事了。
簡行昇笑著說:「肖神把女朋友帶來給老爺子過目,足見對父親的重視。」
接連響起幾聲附和,什麼郎才女貌,金童玉女,肖家眼光好,肖神的眼光更好……
明慧坐在一邊,心裡的滋味不知如何形容。
這麼重要的場合,這麼多人,宋津就這麼猝不及防的被介紹了。
以肖神女朋友的身份。
而他沒有否認,並且微微笑著對老爺子說:「宋津也給老爺子準備了禮物。」
他看一眼宋津,宋津笑著,大大方方的將手裡的禮物親手送給老爺子。
此刻明慧的身上再也沒有多餘的目光,不管是嫉恨的,還是好奇的,都沒有了。
所有的視線全在宋津那裡。
那目光仿佛一束束的光,把宋津襯得耀眼奪目。
明慧也慶幸此時再也沒有人關注她,她才可以苦澀一笑,喝下一口烈性白酒。
酒入喉,解百愁。
她盯著戲台的表演,將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上面,不去看肖神的表情,不去看宋津,也不聽他們說了什麼。
脫了衣服都能被人拒絕……肖神對他未來的妻子非常忠誠,絕對不惹任何麻煩。
她除了羨慕嫉妒,沒有其他情緒。
而對她最大的考驗還在於,她不能讓人看出來她在羨慕嫉妒,不能看到她眼底酸澀的淚水。
明慧使勁眨了眨眼睛,瞪大眼眶,微微伸長了脖子看戲,好像要把整個戲台都裝進眼眶裡。
心裡想著,她把眼睛睜到最大程度,足夠可以容下淚水,不會盛不下掉出來了。
突然,她聽到一道低沉醇厚的聲音說:「這是宋津給老爺子準備的禮物。除此以外,她還是六小姐請來的重要表演嘉賓……」
六小姐?
誰是六小姐?
明慧喝多了,唱戲的又吵,就覺得那醇厚的嗓音和酒一樣美妙。
她循著聲音轉過頭,腦袋嗡嗡的,茫然的眼神和肖神淡漠的眼神在空中觸碰,頓時如封存發酵了幾個月的葡萄酒桶,掀開蓋子噴涌情緒。
眼角滑下一串淚。
周圍寂靜,沒有人知道她為什麼哭了。
可這麼多人看著,他也在看著,微微皺起的眉峰,暗沉而冰冷的眼在提醒著她:別來沾邊。
明慧倏然清醒,她冷靜下來,抬手一抹眼睛,笑了笑:「看什麼看,不過是從小到大,第一次陪在父親身邊過生日,太激動,想法多了些而已。」
她清亮的眼睛看向宋津,接著笑說:「我都忘了,我還有大禮呢。」
「宋小姐除了是肖先生的女朋友,還是我請來的表演嘉賓。」
她低聲問宋津:「他們調試好了嗎?」
宋津自信點頭:「給老爺子看的表演,當然是萬無一失。」
接下來,戲台的表演在繼續,而漆黑的夜空里,幾百成千的無人機升起,亮起了燈。
蒼松華蓋遮蔽雲月,如煙花絢爛,卻有著比煙花更持久的明亮。
接著變幻陣列,幻化成奔騰的九色鹿,在天際遨遊幾圈後,朝著老爺子輕快飛來。在老爺子頭頂轉一圈,啪一下,變成兩頭小鹿,犄角中間是老爺子的巨幅照片,照片下方寫著給老爺子的賀壽詞。
那麼盛大的場面,即使沒有外請賓客,半個港城都可以看到,今天是簡萬德的八十七歲生日。
過不了多久,整個港城都會知道,簡萬德的小女兒給老爺子送來的轟動賀禮。
簡行昇陰著臉,手抵著額頭輕聲嘀咕:「花樣真多……」
明慧此時不在意她的那些哥哥姐姐們,侄子侄女們怎麼想。
耳邊不間斷傳來對宋津的誇讚聲,誇她漂亮又能幹,竟然是這麼大科技公司的負責人,把肖神的好眼光誇了又夸。
明慧仰著頭,努力睜大眼睛看著天空中的無人機表演,心裡也在嘲諷著自己。
她真傻。
得不到男人也就算了,還托舉了情敵一把。
她多麼像個小丑啊。
宴會結束,萬籟俱寂,所有人都離開了簡府庭院,帶著今晚的記憶回去做夢了。
明慧留在院子裡,沉寂情緒。
楊管家過來傳話:「六小姐,老爺子說時間太晚了,讓你在客房睡一晚,明天再回酒店。」
明慧往遠處的屋子看一眼,給楊管家道謝:「好啊,謝謝你,楊管家。」
她伸手,悄摸地往管家手裡塞了一個紅包。
在這個冷漠的地方,老管家幫她說過話,她記著他的人情。
雖然在來港城之前,她便已暗地裡給過管家好處費。這種人情世故,以後更需要維護好。
管家收了紅包,但也真心實意地說了句話:「六小姐,你對老爺子的心意,老爺子心裡是知道的。以後會好的。」
明慧又溫柔地表示了感謝,這才緩緩離開。
此刻,她既有達成目的的放鬆感,又有對未來的沉重感,既有放下感情的不甘,又有眼看他人成雙對的酸楚。
還有許許多多的,她來不及分辨細想的情緒。
這種情緒,快把她的胸腔撐爆炸了。
一個人怎麼能有這麼多情緒呢?
她惆悵哀傷地想著,慢吞吞地拖著步子走在通往客房的走廊。
眼前突然出現一雙鞋,柔軟的裙子隨著腳步停下,在腳踝輕晃。
只是看著那鞋,那輕柔的腳步,就令人覺得,這雙鞋子的主人必定是個溫柔的人。
目光隨著鞋子往上,落在那人的臉上,明慧怔了怔。
是明曉菁,她的生母。
她的臉沒有明慧想像中的溫柔,是冷漠的,毫無感情的冰冷。
明慧笑笑:「是你啊。」她往樓上看一眼,「這裡是客房,你不該在這裡。」
明曉菁沒有說話,只是平靜無波的眼底掀起一絲皺痕。
她說:「不管你做了什麼,這裡都不歡迎你。」
明慧心裡的那根刺,好像往裡面扎得更深了。
但既然那根刺扎在心裡十幾年了,深一寸淺一寸,又有什麼區別呢?
明慧說:「我知道你不歡迎我,我又不是來找你的。你的生日,我也從來沒記住過,我不會給你送生日賀禮。」
明曉菁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又被她按壓下來了。
明慧沉了口氣,聲音更低沉了些:「當然,我也不指望你記得我的生日。母難日,是不是?」
她嘲弄一笑,飛快地看一眼走廊牆上的掛畫,再看向明曉菁的眼睛已恢復平靜。
「我明天就離開港城了。」
說完話,徑直經過她身側。
步子走得十分風淡雲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