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
熱得人頭頂冒煙。
柳歲背著父親,汗浸透了衣衫,腰間別著明晃晃的大刀,看得官差心驚膽戰。
西北已近小半年無雨,野有餓殍,十村九空。
旱災如此嚴重,有錢也討不到水喝。
樹上的葉子被蟲子啃食殆盡,曾經的河床乾裂如密布的皺紋。
隊伍里陸續有人倒下,成為路邊無名孤魂。
無人在乎他們是誰,也沒人替他們收斂屍骨,就連死也再回不去家鄉!
流民時不時會竄出來搶東西,因為懼怕官差,他們這支隊伍暫時沒受多大波及。
只是糧食越來越少,九口人,兩個粗面饃,少得可憐的水還不夠沾濕嘴唇。
可今天站在眼前的這群流民,顯然已經餓到極點,一個個目露凶光,直勾勾盯著柳恆和柳安。
「大哥,他們可是官差!」
「怕什麼,命都要沒了,不如拼一場!朝廷不管咱們死活,咱們只能憑本事活下去!」
柳歲將父親放在石頭後面,又將年幼的弟妹放在他身邊。
「父親,這刀給您,記住,他們不死,死的就是咱們!」
秦齊緊緊握著刀,用力點了點頭。
「你要小心!父親會拼了命護他們周全!」
柳歲看一眼瑟瑟發抖的弟妹,「柳恆你是小男子漢,要護好妹妹!」
柳恆哆哆嗦嗦地將柳安藏在身後,小臉嚇得煞白。
「長姐,恆兒會勇敢!」
官差沒有流民人數多,有幾個在打鬥間已被掀翻在地。
祖父到底已經年邁,歲月不饒人,昔日的戰神也有力不從心的時候。
流民殺紅了眼,「他們有吃的!殺光他們,咱們就能活!」
男人揚起手裡的砍刀,就要往祖父的胸口劈下。
柳平手裡的木棍已經被削去了一截,「父親小心啊!」
預想的慘劇並沒發生。
柳歲突然以極快的速度衝到男人身邊,一手掐住他的脖子,另一隻手捉住他的手腕用力向後一折!
力道之大,男人的手腕發出骨頭斷裂的脆響。
手腕骨折,砍刀從男人手上滑落。
柳歲握著砍刀,掐著男人的手用力,男人一張臉憋得青紫。
「放我們離開!否則我殺了他!」
她的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
男人還想做最後的抵抗,他抬腳去踢身後的柳歲。
柳歲舉起刀,毫不猶豫砍在他的大腿上。
男人痛的半跪在地,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聲,血瞬間染紅了他身下的沙地,看著格外刺目!
柳歲清冷的眸子半眯,纖細的手握著砍刀,鮮紅的血順著刀刃流下。
她把砍刀架在男人脖子上。
「讓我們離開!否則你們就把命留下!」
流民們停止打鬥,眼前明明是個美嬌娘,此刻卻像極了從地獄裡爬出的女羅剎!
鴉雀無聲。
柳歲挑挑眉,「看來是都不想活了!」
砍刀捅進男人後背,穿透胸口。
「那我送你們一程!也不枉相識一場!」
流民們瞪大雙眼,想逃跑,卻發現腳像凍在地上一樣,根本沒辦法挪動。
「你。。。簡直不是人!怎麼說殺就殺?」
柳歲勾唇,「我從來就不是心慈手軟的,給了你們兩次機會,是你們放棄了!」
她用力將砍刀拔出來,鮮血如注!
「你們都想要我們的命了!憑什麼覺得我會手下留情?」
她把砍刀搭在肩頭,一步步朝著嚇傻的流民走過去。
「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過此路,留下買路財!打劫!要想活命,身上東西全部交出來!」
流民被她這副吊兒郎當的土匪模樣嚇傻了,哆哆嗦嗦地將包裹中搶來的東西倒在地上。
「女。。。。女俠饒命!東西。。東西全在這了!求你放我們離開吧!我們也是沒辦法了!」
地上扔著十幾個發黑的窩頭,比拳手還小的土豆數十,竟然還有一壺酒!
柳歲笑,拔開木塞喝一口,滿足地眯起眼。
「日子過得不錯啊!還有酒!」
一個男子壯著膽子上前一步,不敢看柳歲的眼睛。
「女。。女俠,這是昨日從一輛馬車上搶來的!就是他們太厲害,我們不是對手,只奪下了這一壺酒!」
柳歲挑眉,「哦,馬車上可有食物和水?」
男子躊躇,「應該是有的,小的瞧那公子白白淨淨的,不像缺食物的!」
「朝哪個方向去了?」
眾人齊齊指向一個方向。
巧了不是,那方向正是他們流放之地!
「滾!別再讓我遇上你們!」
流民們聞言一個跑的比一個快,很快就不見了他們的影子。
旱災之後,他們聚在一起,做了不少燒殺搶掠的事,就沒有敢反抗的!
然後今天,他們反被一個美嬌娘打劫了!
說出去都丟死人!
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血腥味,被風一吹,熏的人直想嘔吐。
地上的一大攤血跡很快被太陽曬乾。
男子瞪著眼,死不瞑目!
柳歲看著地上男子的屍體,淡淡地吩咐官差。
「尋個坑扔進去!」
「為什麼讓我們來?」
有官差不滿嘟噥。
「我擅殺人,你們要不要也試試?」
官差屁也不敢放,趕緊抬著屍體離開。
柳恆興奮地小跑過來,眼睛裡滿是崇拜。
「長姐,你好厲害!」
她捏一把他的臉蛋,「害怕嗎?」
柳恆搖頭,「不怕!恆兒可是男子漢!我長大以後也會保護你們!」
小小的人使勁挺了挺背脊,好讓自己看起來能高一點再高一點。
宋氏忍住心中恐懼,扶著柳齊緩緩走到她身邊。
「歲歲,其實也不用殺他的......畢竟是條人命......」
柳歲盯著宋氏的眼睛,盯得她難為情地將頭垂下去。
「母親,如今這亂世,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您可知他們今日想做什麼?」
宋氏輕輕搖搖頭,眼尾泛起一圈紅。
柳歲一把抱起躲在母親身後的柳安。
「他們要吃了弟弟和妹妹!覺得難以接受嗎?但現實就這麼殘酷!這裡不是京城了!!母親!!」
宋氏滿臉錯愕,嚇得往後退幾步,只覺得一顆心快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
老鎮國公長長嘆口氣,背著手緩緩走過來。
「丫頭說得對,這裡再不是京城了!我柳家滿門忠烈,上不愧天,下不怍地!柳家不出無能之輩!也不需要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