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鷹在空中盤旋，嘶鳴聲聲。
墨連城抬頭，起了大霧，站得稍遠點的，都看不清楚相貌。
大風忽起，帶起漫天黃沙，裹挾著沙粒，打在人臉上生疼。
敵軍在這時再次發起突襲，這一次，比哪一回都要猛烈，墨連城已經看到有敵軍在架雲梯，企圖攀上城牆。
「你確實也走不了了，那便隨我一戰吧！死就死了，也好過日後被人戳著脊梁骨罵，我不想當棄城而逃的罪人，更不想泯滅良知！」
吳憂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笑得露出口大白牙。
「我們若退了，漠城的百姓將死無葬身之地，不為別的，就為他們拿出最後的口糧給我們，也要護他們到最後！」
眾人高呼，「保衛漠城！保衛百姓！」
至於保衛大昭，他們已經沒那個奢望了！
今夜他們與漠城百姓能不能活著還兩說，從前那些遠大的抱負和理想，在殘酷的現實面前，就像個笑話！
日後史書不知會如何記載他們這支軍隊？
保家衛國的將士，最後是活活餓死的！
「開城門！開城門！開城門！我等乃穆城前來送糧草的官差！」
風太大，城下的人得扯著嗓子吼。
即便如此，城牆上的士兵也聽得不是很清楚。
一個小兵扭頭問墨連城。
「將軍，他們是不是說來送糧草的？還是敵人使的新招式？這城門，能開嗎？」
墨連城搖頭，「不知，近幾月敵人使的花招太多，霧又大，一時半會分不清真假。」
吳憂擰眉，「奇怪了，朝廷糧未到，穆城敢私自運糧來邊關？他們是膽子太大，還是不想要命了？」
墨連城一介武夫，朝中複雜關係他就從沒理清過。
吳憂是中書令的嫡子，最是清楚這些人情往來，他說有問題，那這事就肯定有蹊蹺。
「我帶幾人去看看，城門暫時不可開！」
墨連城只能應下，除了皇帝的臉，其餘朝臣他一個也沒記住。
關鍵皇帝壓根也沒給他這個機會，他是臨危受命，不得已接了將軍一職。
到了邊關墨連城才知道，皇帝連個可用的將軍都沒有，給他機會，不過因為他一沒家世背景，二來在朝中也無人脈，且他既非太子的人，也非丞相看中的。
虧他還以為皇帝是個惜才愛才的明君。
原來也不過如此！
大昭許多城鎮鬧災荒，流民劇增，餓殍遍野，也不見削減賦稅，京城的那些高門大戶，日子過得依舊滋潤。
真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這樣的君王當真值得他們這麼多人效忠，且付出性命嗎？
盞茶的功夫，吳憂一路小跑著回來，累得氣喘吁吁。
「將軍，真的是穆城那邊派來的人，一應文書也都齊全，而且我瞧過了，糧草能讓咱們挨到朝廷救濟，對了，還有厚的冬衣和嶄新的被褥！」
他說的手舞足蹈，要不是餓的頭暈眼花，都想直接將墨連城抱起來轉幾圈。
可墨連城臉上不見半點喜色，嗓音低沉，嘴唇上全是干皮。
「真的會有朝廷的救濟嗎？吳副將你父親給你的家書上只是一味催促你回京，卻對糧草一事隻字不提。」
吳憂的笑僵在臉上，好心情頓時散了大半。
是啊，父親閉口不談糧草的事，也不說那一位是何打算，封都是催促他回京，還說已經給他尋到了合適的官位。
他們就從來沒考慮過漠城百姓的生死？
還是說，他父親，乃至皇帝嘴中的顧全大局，就是視人命如草芥？
如果此刻漠城破，他們會死，百姓會死，方圓百里再無寧日！
「糧草入城，人就趕緊離開吧！這城怕是守不住了，不能再白白讓他們送命！」
墨連城不想知道穆城的人是如何突破敵人防線的，也不關心糧草到底有多少，他心裡很清楚，他和他的鎮西軍可能沒辦法活著走出這裡了！
敵軍太多，武器精良，戰馬膘肥體壯，那些人亦生得牛高馬大，膀大腰圓！
正面碰上，鎮西軍完全處於劣勢。
他絕望又無助，不光為自己，還為一腔熱忱守著邊關的幾萬將士！
「他們不肯離開！說是有良策，但需親自交到你手上！情況再壞也壞不過現在，不妨見見，聽聽他們想說些什麼。」
墨連城微頷首，「是啊，再壞能壞到哪去，命都快沒了，還怕聽他們多說幾句，帶上來吧。」
四個著勁裝的男子走上城牆，見了墨連城行了個十分標準的軍禮。
穆城的衙差壓根就沒出過城，景昭辰只是打著他們的名義，正大光明送糧草入邊關。
他們手中捧著的是柳歲親手謄抄的孫子兵法。
上面所書的每一字都直擊要害，兵行險招，置之死地而後生！
將士們吃了一頓飽飯，城中百姓也都分到了糧食，城中的氣氛如同過年一般，人人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誓死守護漠城！」
人群中爆發出陣陣掌聲，旋即是一波高過一波的呼和聲。
「誓死守護漠城！」
「人在城在，人亡城亡！」
墨連城熱淚盈眶，仰頭飲盡碗中酒。
「兄弟們，喝了這一碗壯膽酒，咱們誓死守護漠城，守護百姓！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眾人齊舉碗，「誓死守護漠城！」
子時過半，漠城中響起了號角聲，城牆上的戰鼓敲得震天響！
「殺啊！」
「沖啊！」
「誓死守護！」
馬蹄聲陣陣，伴著整齊劃一的腳步聲！
寂靜的夜，這動靜格外的大。
敵軍不明所以，真就以為大昭派來了援軍，可他們到底是如何進的城，誰也不知！
「撤吧？大軍未到，咱們這萬人就是裝裝樣子！」
「頭領，他們就是擺明讓咱們送死的，這個時候，您可不能犯糊塗啊！」
「就是，烏圖說得對，況且他答應要給的過冬草料到現在咱們也沒見到！」
「他可能就是騙我們的，兄弟們在這守了這麼多天，也不知家中是什麼情況。」
「頭領，您快做決定吧！大昭援軍能悄無聲息入城，就能殺咱們個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