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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闊別生死

2024-11-19 00:06:53 作者: 蟬不知雪
  雲淡風輕的誅心之語。

  陶氏心梗,汝陽伯狐疑。

  顧扶曦長睫輕顫,燭火搖曳間,在她的面容上投下了一片淡淡的陰翳.

  不動聲色道「長姐,陛下日理萬機,又豈會煩憂伯府小事。」

  「暗揣陛下心意,有大不敬之嫌,怕是會給伯府招禍。」

  顧榮斜睨了顧扶曦一眼,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濃「扶曦妹妹長在市井,不知父親也曾炙手可熱人前顯貴。」

  「有一個詞叫英雄惜英雄。」

  「畢竟,帝後鶼鰈情深啊。」

  顧榮語調放緩,拖長聲音。

  兩世為人,看穿了父親的偽善和自私。

  「看來,這晚膳是吃不得了。」

  顧榮施施然站起來,踱步朝外走去。

  難得的好日子,自是得錦上添花。

  兩根白玉食箸橫在光潔的地板上,落在汝陽伯和陶姨娘眼中,如鯁在喉。

  汝陽伯神色變換,憤怒依舊。

  但憤怒之下,又生遲疑。

  那句誅心之語,宛若一顆種子落在心間,迅速生根發芽。

  陶姨娘察言觀色,心中暗恨。

  顧榮竟長腦子了。

  不著痕跡對顧扶曦使了個眼色,顧扶曦心領神會,起身,柔順乖巧地斟了盞恰到好處的茶水,雙手捧著,低眉垂首「父親,今日是長姐於佛寧寺為大夫人祈福的日子,許是長姐思念亡母心緒不佳,這才言語之間才有所冒犯,頂撞父親,惹父親不快。」

  「還望父親念長姐年少失恃,原諒長姐的失態。」

  茶盞舉過頭頂,字字句句孝順貼心。

  猶如浸染著江南煙雨的裊裊垂柳,搖曳著撫平人心中的煩躁。

  汝陽伯輕嘆一聲,接過茶盞,幽幽道「若是顧榮有扶曦一半懂事,我就知足了。」

  「是女兒尚有不足,沒能讓長姐敞開心扉接受女兒。」顧扶曦的聲音一如既往又輕又柔,蘊著嬌憨甜美。

  「父親放心,女兒以後會多多親近長姐的。」

  汝陽伯呷了口茶,目露憐惜,指尖划過顧扶曦髮髻上的鵝黃色娟花,側身道「夫人,扶曦豆蔻年華,正值青春年少,再花團錦簇也不為過。」

  「明日,你便差人精心為扶曦縫製幾套時下上京最為流行的衣裙,再引著扶曦去珍寶閣挑些珠釵首飾。」

  

  「曦,晨光也。」

  陶氏笑意盈盈「扶曦,還不謝過你父親。」

  「女兒謝父親。」顧扶曦溫聲軟語。

  汝陽伯緊皺的眉頭緩緩舒展。

  椿萱院外。

  「小姐,回望舒院嗎?」

  青棠提燈,照亮顧榮腳下路。

  顧榮搖搖頭「去竹葳院。」

  竹葳院裡住著她一母同胞的幼弟,顧知。

  年方九歲。

  母親身染惡疾纏綿病榻那年,她十歲,小知四歲。

  枯瘦如柴的母親咳著血,緊緊握著她的手,喘息著一遍遍囑咐她和小知好好長大。

  她清楚的感知著母親的手一點點變的冰涼、僵硬,最後頹然落於床榻。

  留給她的唯有手背上青色的指印。

  小知趴在床沿聲聲喚著母親,哭到昏厥。

  父親不知去向,數日未歸。

  是她安排府中下人報喪,掛白。

  為她和小知撐傘遮風擋雨的母親去了。

  那一刻,她便知道,她得自己撐起那把風雨飄搖的傘。

  可她終歸還是沒能如母親意願,好好長大。

  她身中算計,又急於擺脫繼母,親手飼養了裴敘卿這頭餓虎。

  小知死時,不及舞象之年。

  竹葳院一年到頭瀰漫著濃濃的藥味。

  如同被又厚又重的陰霾死死的籠罩著,熏人的春日花香,凜冽的冬日寒風都不能驅散。

  顧榮踩在青石小路上,一陣又一陣的劇烈咳嗽聲不斷飄入耳中,似刀子剜心。

  她被裴敘卿和樂安縣主關在暗牢後,小知在汝陽伯府的日子該多難熬多痛苦。

  「小知。」顧榮立在風雨廊下,散去夜風的涼意,斂起心中的自責悲戚,輕拍面頰,擠出一抹笑容,推門而入。

  明明已經是垂絲海棠開的正旺的時節,小知身上還裹著厚實的狐皮大氅,房間角落的炭盆躥著猩紅的火苗噼啪作響。

  一進門,熱浪撲面而來。

  「阿姐。」一見顧榮,顧知的眼睛亮了起來。

  話說的太急,咳嗽又起。

  蒼白的臉色憋的青紫。

  顧榮快步上前,手掌伸入大氅,輕撫顧知的後背順氣。

  狐皮大氅很暖和,須臾,顧榮的掌心透著密密麻麻的汗。

  可,顧知卻好似難以從大氅上汲取到暖意一般,體溫低的嚇人。

  很瘦很瘦。

  衣袍穿在身,晃晃蕩盪。

  「阿姐,沒事了。」顧知眸子亮晶晶的。

  顧榮屈膝,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顧知。

  她的弟弟。

  相依為命的弟弟。

  飽受病痛折磨,眼窩凹陷,眼下青黑,雙頰皮包骨。

  不好看。

  但顧榮怎麼看都看不夠。

  眼淚不受控制,一滴一滴落下。

  不該哭啊。

  她該笑的。

  她與小知,闊別生死,得以重逢。

  這是可遇不可求的造化和奇遇。

  「阿姐。」顧知笨口拙舌,不知所措。

  慌亂的伸手想拭去顧榮面頰上的淚水。

  狐皮大氅的袖口被淚水沾濕,一坨一坨的。

  「是不是父親和陶姨娘責罰阿姐了?」

  顧知急的呼吸急促,唇色又白了幾分。

  顧榮止住哭,叉腰冷哼「阿姐厲害的很,誰敢責罰阿姐。」

  只是,哽咽的聲音委實沒有絲毫說服力。

  偏偏顧知煞有其事的點了點頭「阿姐最厲害。」

  一年又一年過去,他已經記不清有母親庇護的感覺了。

  記憶里的一幕幕都是阿姐。

  在他被惡奴刁難時,是阿姐拎著小廚房的菜刀,砍在了惡奴手臂上。

  在竹葳院的下人照顧不周,致使他感染風寒久久不愈,是阿姐不管不顧大開殺戒。

  在陶姨娘煽動唆使父親命令他將竹葳院讓給顧扶景時,是阿姐擋在他身前怒斥陶姨娘吃相難看。

  他是阿姐的拖累。

  阿姐是他的大樹。

  「那阿姐因何落淚?」顧知勾著顧榮的手指,坐在窗下的軟榻上,托腮問道。

  顧榮眉眼彎彎「在佛寧寺祈福,母親入夢了。」

  「母親說,小知很乖很堅強。」

  「母親還說,小知會長命百歲。」

  「因而,阿姐就分外想念小知。」

  顧知眨眨眼睛「阿姐呢?」

  「母親沒有留給阿姐隻言片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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