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明啟本是靈光一閃,可一挑破後又迫不及待。
喊了侍女端了熱茶過來,接過盞後就往沈逾白手上一塞,滿含期待道:「開始吧。」
剛泡的茶有些燙手。
沈逾白退後兩步,跪在崔明啟面前,雙手將茶高舉過頭頂,恭敬道:「請先生用茶。」
「好好好。」崔明啟接過茶盞,顧不上刮茶葉便喝了一大口。
茶一入口,燙得他舌頭直打縷,恨不得立刻就吐出來。
可這是拜師茶,無論如何也得咽下去。
於是這茶從嘴裡燙到喉嚨,又從喉嚨燙到肺管子,再燙進胃裡。
崔明啟故作鎮定地將茶盞放到案几上,又順勢坐到沈逾白坐過的椅子,受了沈逾白三叩首,師徒情誼就算全了。
如今便該給學生見面禮。
崔明啟在身上摸了下,竟什麼都沒帶。
他便裝作高深莫測的樣,對沈逾白道:「想來你也餓了,與你那幾個族兄弟一同吃飯去吧。」
沈逾白起身答應,跟著小廝離開。
崔明啟趕緊起身,提著衣擺匆匆去後院找崔夫人。
崔夫人正看家中帳目,卻被崔明啟神色匆匆拉回屋,不由好奇:「老爺這是作甚?」
「我那支狼毫筆在何處,快取了來,我要送逾白。」
崔夫人更好奇了。
老爺對那支狼毫可是寶貝得緊,根本捨不得用,如今竟捨得送給沈逾白?
「當初沈公子治好平兒的病,你都未捨得將狼毫贈與他,怎麼今日倒是願意了?」
「我是他老師,若不拿出體面東西來,如何能讓他曉得自己拜的老師不簡單。」
崔夫人有些懵,細問之下才知自家老爺剛剛乾的好事。
她又好氣又好笑:「哪有如此隨意便拜師的,好歹選個良辰吉日,再擺上十來桌。」
大越朝極重師承,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但凡收了弟子,往後師徒便被牢牢綁定在一起。
此等大事,自是要辦一場。
可崔明啟擺擺手:「再等下去逾白該被人搶走了,咱先下手為強。」
也正因著拜師頗簡單,這禮就更要厚重才可。
頭一個想到的便是那支狼毫。
崔夫人取了狼毫來,又包了一塊上好的徽墨,讓崔明啟一同帶走。
當沈逾白等人從知州大人家中出來,沈知行已經麻了。
他還在為逾白擔驚受怕,轉眼發現逾白拜了知州大人為師。
這就像好友來與他說家中妻子如何如何不好,日子已過不下去時,他義憤填膺,轉頭便發現好友與妻子和好了,還來他面前秀恩愛般讓人不知如何自處。
待牛車離開知州家中一段距離後,沈知行終於掐住沈逾白的胳膊搖晃起來。
「你為何不告訴我與知州大人的關係!」
沈逾白被晃得笑出聲:「你在時我也不知會拜師。」
沈知行不肯輕易放過他:「那也該告知你們關係甚篤!」
沈逾白臉上笑意更甚,語氣卻頗為欠揍:「外面都在傳,你還能不知道麼?」
沈知行想將手移到沈逾白的脖子上。
外面的話能信嗎?
他們還說逾白的案首有水分。
沈秀清急得趕緊去掰沈知行的手:「逾白哥經不起你這般晃,快些放手!」
「我不!今兒我就將他掐死在這兒,然後自盡!」
聞言,沈逾白笑容更甚。
一車少年笑鬧著,引得路上行人頻頻回看。
待沈族長得知沈逾白拜師知州大人,驚得花白鬍子直顫,旋即雙眼迸發出璀璨的光,當即要回村將這一消息告知全族!
此時的沈家灣並不平靜。
「娘都病成這樣了,你就該出錢治病。」
沈秀蓮坐在炕上,靠著疊好的被褥,嗑了下瓜子,便一歪身子,將瓜子皮吐到地上。
炕邊已是一地的瓜子皮。
羅氏就站在炕邊幫躺在炕上的鄭氏擦臉。
沈逾白去府城沒兩日,沈秀蓮就讓人帶信回來,說是自己懷上了,陳序不在家,她想回來住。
鄭氏一想到沈秀蓮懷上後還要在那個家裡受氣,就催著沈守忠去縣城把沈秀蓮接了回來。
沈秀蓮害喜得厲害,吃什麼吐什麼,只葷腥不吐。
鄭氏殺雞買肉地伺候著,某天鄭氏就躺在炕上了,羅氏和王氏就得伺候著。
至於大房的江氏,則是伺候沈秀蓮。
這不,沈守忠出去一趟,買了些瓜子回來,沈秀蓮便嗑得起勁,倒是不害喜了,日日在眾人耳中念叨著大伯關係如何了得,今年就要升上去了。
又說陳家三人參加縣試,全中了。
這次參加府試,知州大人也會看在大伯的面子上讓他們都中。
王氏可不慣著她:「過縣試有什麼了不起,逾白也過了,還是案首,比妹夫強多了。」
沈秀蓮一氣就捂著肚子「哎喲哎喲」地叫喚。
鄭氏便一會兒要王氏抱著上茅房,一會兒又要擦身子地折騰,累了幾回後,王氏便不再言語。
鄭氏便專心累羅氏。
每日要擦四五次身子,要一遍遍跑茅房,還不願在屋子裡放恭桶,嫌臭。
即便如此也不夠,又一會兒這疼,一會兒那疼,讓羅氏從早忙到晚,累得一句話也說不出。
沈秀蓮便在一旁連哄帶嚇地折磨,不過半個月,羅氏已是滿臉疲態。
長輩病了,兒媳必要伺候著,不然便是不孝。
就連王氏也不敢背上這等名聲,往日多厲害的一個人,如今也被磋磨得瘦了一圈。
羅氏更是不敢多話,怕鄭氏以病重為由,將沈逾白叫回來,不讓他繼續考試。
只是這錢她是萬萬不願意拿出來的。
逾白早就交代過她,家中誰的話都不要聽不要信。
見羅氏油鹽不進,鄭氏鬧得越發凶。
更是以病重為由,要各家出銀錢給她治病。
於是三個房的人齊聚與此,鄭氏哼唧著。
沈老漢吧嗒著煙,並未言語。
沈秀蓮先行開口:「娘都病成這樣了,你們也該給娘請大夫診治了。」
這話一出,沈守忠頭一個站出來:「娘生養我一場,為人子不能看著娘如此難受,我願將全部家當拿出來給娘治病。」
王氏譏誚:「大哥你全部家當是多少錢?」
「我家的事兒你們也清楚,分家的銀子都給了秀蓮當嫁妝,鴻業往常讀書也要花不少錢,如今家裡只剩下二兩。」
他對上沈守義:「二兩銀子雖少,卻是我全部家當,二弟你出多少?」
沈守義被問得不知該怎麼說。
他倒是想跟著出二兩,可大哥一開口就是全部家當,這就是把他架在火上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