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族長此刻已經不止鬍子抖,連手都在抖。
「沈勇,快趕車送逾白回去歇著!」
此刻的沈族長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不計代價護好沈逾白!
三人中唯一淡定的是沈勇,他沒上過族學,更沒參加過縣試,不明白提早這麼多時間交卷的意義,如往常一般讓沈逾白上了牛車,先將他送回小院,留下的族長與沈澤要繼續等其他考生。
沈勇幫著沈逾白將炕鋪好,見沒他的事了便趕著牛車去考棚。
屋子只剩沈逾白一人,他就關了門窗,將捲軸拿出來,給蘇錦傳了字條過去。
今天蘇錦沒去工作室,在宿舍邊看書邊等沈逾白的消息。
看到字條,蘇錦立刻問他怎麼樣。
沈逾白:「題目有些難。」
蘇錦心一沉,猜想沈逾白答題不順利,就想怎麼安慰他,第二張字條緊隨其後:「族裡怕是有不少人在這一場被刷下來。」
看語氣不像落榜,蘇錦終於還是問出口:「你考得怎麼樣?」
沈逾白:「中了。」
只兩個字,蘇錦卻能感覺到他的意氣風發,她也跟著高興:「好樣的!」
沈逾白:「多虧了蘇姑娘買的羊肉與火鍋底料,給小子恢復了不少氣力。」
蘇錦更高興了些。
因為沈逾白的病還沒好,不能吃辛辣食物,她特意買了很清淡沒有辣椒的火鍋底料。
平時這種她都不愛吃,覺得沒味兒,可在沈逾白眼裡,就已經是極致的美味,這讓她更有分享欲。
好吃的東西太多了,可以慢慢買給他吃。
不過蘇錦並沒有跟沈逾白多聊。
對沈逾白那孱弱的身子來說,考試實在難熬,難得有空,讓他多休息才是真。
沈知行一行人回來時,天色已經大黑。
眾人往凳子上一坐,便都垂頭喪氣。
實在是第二道題太偏太難,他們即便寫完文章也沒把握。
族長讓沈澤點了燈,寬慰幾人道:「你們覺得難,別人也會覺得難,莫要慌了心神。」
「逾白肯定不覺得難。」
沈知行一開口,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沈逾白的臉上。
他們出了考場才從族長口中得知那個早早交卷離場的人是沈逾白。
立刻有人問沈逾白:「你怎麼破的第二題?」
沈逾白將自己的破題背了出來,眾人或驚訝或讚嘆,還有人扼腕。
扼腕的人自是破題偏了。
一旦破題偏了,任你文章寫得再花團錦簇也是不取。
沒人懷疑沈逾白破題會錯。
自從沈逾白回了族學後,每日寫的文章都要被朱先生拿到課堂朗誦講解,並要求班上學生背下來。
幾個月下來,沈逾白在眾人心中的形象與朱先生已經無異了。
一起考試的沈秀青道:「逾白你幫我看看我的文章如何。」
等沈逾白答應,他就將自己的文章背出來。
題倒是沒破偏,承題卻不好。
沈逾白想了想,道:「雖然承題不太好,卻也不偏,這道題其他人也很難寫好,你還有機會。」
也就是指望左右人的文章都寫得不好,沈秀清就還有機會。
這樣完全寄託於他人的滋味最不好受。
其他人也紛紛將自己的文章背出來,讓沈逾白指點。
沈族長本想阻攔,見眾人在聽了沈逾白的分析後都若有所思,就歇了心思。
此時本該歇息,沈守忠卻帶著沈鴻業來了。
原來是兩人昨天離開後想去客棧開房間,誰知客棧都住滿了,最後因天色太晚,只能在一間柴房住下。
只是那柴房裡有老鼠,晚上吵得沈鴻業沒睡好,今天早上差點遲到進不了考場。
沈守忠就顧不上什麼面子不面子,趕緊找過來了。
幾人是在院子裡說的話,去上茅房的沈知行聽了個一清二楚,回來就與大家說了,末了又對沈逾白道:「還好你沒跟著去,不然今早慌慌張張,定然影響考試。」
話音剛落,門就被人從外推開,沈守忠正怒氣沖沖帶著沈鴻業站在門口。
沈守忠怒道:「我家鴻業便是差點遲到也能中!」
且不提鴻業的資質才學過人,單就陳家大伯給徐縣令打了招呼,鴻業就不可能落榜。
考試也講究個好彩頭,大家心裡無論如何想,這個時候也是順著沈守忠的話說。
只是這些話在沈守忠聽來全是敷衍。
他被氣得鼻子都歪了,扭頭對沈鴻業道:「這次你定要考過縣試,讓你爹在外人面前長長臉!」
沈鴻業神情不自然起來。
沒得到答覆,沈守忠不滿,聲音提高了八個度:「那沒爹的崽子都敢教導考生寫文章,你難不成連他都考不過?」
眾人神情一變,紛紛看向同一人。
沈逾白不就沒爹嗎。
沈鴻業也看向沈逾白,只是目光中充滿敵視,語氣也惡狠狠:「我必把沈逾白踩在腳下!」
讀書人都講究禮數,說話做事都要以聖人來自我標榜,輕易不會如此冒犯他人。
沈鴻業這是與沈逾白徹底撕破臉了。
就算再好性子的人,也受不了父子倆如此當眾羞辱。
果然,沈逾白收斂了一貫的溫和,譏誚道:「過了縣試再放大話也不遲。」
沈鴻業神情一僵,轉而憤怒道:「你以為自己就必定能中?」
「逾白要是不中,這個屋子誰都別想中。」
沈知行毫不客氣懟了回去。
若之前他只是聽說沈逾白的神童之名,今天沈逾白指點大家文章時,他就徹底信服了。
沈鴻業還想吵,被趕來的族長制止。
一場風波就此被壓下去。
這一夜大家睡得並不好,第二日一早,考生們就跑到縣衙門口看榜。
這次的榜是第一批被淘汰的人。
縣試幾百份考卷都要縣尊翻閱,而第一場與第二場之間只有兩天時間,根本不可能完成。
為了儘量減輕負擔,凡卷面有髒污、塗改過多、不符合科舉制式等情形,直接落卷。
早上張貼的榜單就是這等落卷考生的名單,也被稱為「黑榜」。
若在上面找到自己的名字,就是鐵定落榜。
有位頭髮鬍子全白的老人當即哭喊起來。
沈知行等人擠不進去,乾脆等明日的榜單。
考生們閒下來後,徐縣令卻是最忙的時候。
此時原本該忙得閱卷的徐縣令卻靜靜坐在椅子上,看著桌子。
左邊是陳縣令的信,右邊是沈逾白的答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