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他果然問了。
蘇洛把剩下的純淨水放到床頭柜上，沉默了一下，在顧行川以為她不會回答時，她很平靜、很真誠地作了回答：
「因為心裡很清楚地知道：我和陸喬翎不可能有結果，陸喬安——陸喬翎的姐姐死在手術台上，我是主刀。這事，我和你說過的。但沒提到具體是誰。
「我曾被陸夫人——白萱罵到懷疑人生。她遷怒我沒有本事，卻狂妄自大，生生害死了一個十全十美的女孩。就當著我和老師的面，她用最惡毒的語言，詛咒我這輩子都不會有幸福。
「你在國內初見我時，我正處在人生的最低谷。
「當時，我很清楚，我的喜歡，終不可能是我的歸宿。我必須放下心頭執念，去尋找另一種可能。我的幸福，不能因為某人的詛咒，就真的斷送了。
「我深信，幸福是要靠自己創造的。
「七年前，遇上你，我以為你就是我此生最好的選擇。我媽離過婚，所以，我無比渴望能擁有完美的、情投意合的婚姻。
「一生一世一雙人，是我的終極目標。結果，是我太天真了……
「你根本就不是……
「你就是我的災難，把我帶進了人生另一種黑暗當中。曾讓我想以一死來求得解脫。
「對，我曾經想過一死了之。覺得這人世，真沒意思。
「小時候的幸福，成為了泡影；心中最貪戀的人，不能再親近；努力想重建一個溫暖的家，男主人將我刺得遍體鱗傷……清清白白做人，卻吃了官司……
「這世上，還有比我更倒霉的人嗎？
「顧行川，在牢里，我幾度想求死，但最後，我熬下來了。
「熬下來的動力是，我要出來找回兒子。我要遠離你。我還可以有幸福的。我不相信，我的人生就這樣被詛咒了。
「只是沒料到，兩年時間，同時還毀掉了單單。到最後，我的世界一無所有。這就是我付出一切所得到的結果。
「從離開海市開始，我就想著和過去割斷。
「我最幸福的時光，全在京城。我回京，就是想聚集力量，重頭活過。會遇上陸喬翎，我彷徨過。
「但他用他的方式，激起了我心頭深藏的那份感情——
「也許你看著，很割裂。
「七年前，我在最絕望時，你讓我感受到人生很美好；七年後，你割斷了我對你最後一絲期待，是喬翎重燃了我對生活的嚮往……
「我有兩段感情，一段是暗戀；一段是暗戀破滅後，我愛上你，卻一路走向了毀滅；現在是暗戀成真。
「顧行川，今天，我心平氣和和你說，也希望你明白，我和你那段，已經徹底結束了……
「我放下了，你也放下吧……回頭去找個愛你的人，下半輩子好好過……喜歡上另一個人並不難……」
愛情小說會美化愛情，一生一世一雙人，就是一種愛情的模板，會讓年輕的姑娘們覺得人一生就只應該愛一個人。
這樣的愛情，才是純粹的。
其實呢，人是可以接受一生當中有幾段感情的。
且每一段感情都可以很真摯。
蘇洛第一段感情，只是深藏在心底，當她覺得不可能有結果時，第二段感情悄悄萌了芽，並且因為彼此的雙向投入而熱烈起來，變得刻骨。
直到刻骨變成心碎，直到愛情之花徹底死亡，她花了七年時間，嘗到了苦果，亦明白了，一生一世一雙人，騙人的謊話罷了。
「對不起。」他苦澀地道歉：「真的很對不起！」
在知道了她的心路歷程之後，他越發覺得自己渾蛋。哪怕他也很無辜。
可他的確就是傷害了她。
是他的不成熟，不夠上心，毀掉了彼此的未來。
而越是認同，他內心就越絕望。
曾經有一個機會，他抓住了，最終卻又被他折騰沒了——
「你已經說過很多遍。不用再道歉。」蘇洛淡淡接話：「你救了可可一次，又救了我一次，我們兩不相欠了！」
「不管多少遍，都不能彌補你受到的傷害……」
顧行川深深地睇著，如今的她面對自己時既無愛戀，也無怨恨的，那眼神很平靜：
「有一件事，我必須說明一下……上午我說的那句話，不是我有什麼圖謀……現在，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可以幸福……」
蘇洛面無表情，看了看表，沒有表示什麼，只道：「你妹妹一直不過來，現在你既然醒了，自己看著鹽水吧，如果犯噁心，想吐，就打鈴叫護士……我得回辦公室了……」
「你不相信？」
顧行川急切地追問。
「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回頭我可以去聽一聽你媽到底想說什麼……聽完，以後，我們最好老死不相往來……」
要斷就斷個乾淨，答應他，就是不想欠人情。
可那句「老死不相往來」，還是刺痛了他，他好一會兒才澀澀應下一個字：
「好。」
「我走了。」
她要走。
「再等一下。」
「還有什麼事？」
她看向他。
他遲疑了一下：
「我想先上個廁所，你扶我一下……我頭有點暈。或者，你幫我找個男護士過來。」
蘇洛一怔，忙跑出想喊男護士進來幫忙，找了一遍，找不到男護士，女護士也在忙，回房時，看到他已爬起來，想往廁所走去，看來是憋急了。
她連忙去扶。
「謝謝，你讓我自己試試……雖然頭很暈，但問題不是很大。」
「別逞能了。你剛醒，反應大，站不直是正常反應，你現在是病人。可以表現得病弱一點，沒人會笑話你。」
她知道他很好強。
顧行川怔怔看她，她還是一如既往地善解人意。
可惜，他徹底失去了她。
眼窩窩內差點飆出眼淚，悔意難以言表。
但他只能忍著。
顧行川的確很虛，走了兩步，腳下一軟，竟想趔倒。
蘇洛急扶，他支著牆硬撐，而她被他帶了過去，額頭撞到了他下巴上，手撐在了他胸口上……
她抬頭，他低頭，唇在她鼻尖上一掃而過。
柔軟的觸感，令他驚住，而她莫名一駭。
門在同一時間開了，這一幕，正好落進了陸喬翎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