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華殿,添香閣。
薛青瑤按照藍洛留下的養蠱方式,每天以自己的鮮血飼養情人蠱。
此時,她揭開青銅鼎的蓋子,用力扎破自己的指尖,鮮血從傷口湧出,叭嗒叭嗒滴進青銅鼎。
青銅鼎底下的兩隻蠱蟲,一隻比拇指蓋還要大一圈,另一隻比紅豆粒還要小一圈。
大的是母蠱,小的是子蠱。
兩隻蠱蟲聞到血腥味兒,飛快地衝到血滴處,爭先恐後地吸食著薛青瑤的鮮血。
沒一會兒,兩隻蠱蟲便把鮮血吸食得一乾二淨。
薛青瑤看著兩隻蠱蟲撐到滾圓的模樣,心滿意足地蓋上青銅鼎。
藍洛離開前特意叮囑過,蠱蟲就是餵不熟的白眼狼,要想讓它們心意相通,至少得用自己的鮮血餵上九天九夜。
否則很可能會像藍箏那樣,被蠱蟲反噬,最後喪失神智!
此時她看著自己手指上被扎破的幾處傷口,暗自在心底計算時間。
她跟藍箏那個蠢貨不一樣,藍箏急功近利,把自己的性命都搭進去了,但是她不會。
她只會在有十成把握的時候出手。
如今慕容鄴回了賢王府,如果他有本事打個翻身仗,自己也不介意將情人蠱種在他身上。
薛青瑤的想法很簡單,她要當坐觀鷸蚌相爭的漁翁,等慕容鄴跟慕容徹這對兄弟倆斗到兩敗俱傷,她再從二人當中選出勝利者,在勝利者身上種蠱。
到那個時候,所有人都將被她踩在腳下,包括薛悠黎。
而她利用情人蠱把控皇權後,將會成為九洲史上第一個女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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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眠是秘密來京的,在她抵達後的第三天清晨,兩名驃騎大將軍府的親信帶著一名軍醫抵達賢王府。
他們穿著最尋常的衣服,就連軍醫的藥箱都被偽裝成普通食盒的模樣。
三人被司剎領去賢王府後院,慕容眠正坐在臥房陪慕容鄴說話。
聽到司剎的稟報,抬頭看到三人,激動得直接從床邊站了起來,「羅軍醫,你們總算來了!你快看看阿鄴的傷!」
羅軍醫趕忙走到床邊,看著靠在床頭的男人,「殿下,可否讓老夫看看您的傷口?」
慕容鄴臉上依然沒什麼血色,眼窩下的黑眼圈很深,俊容憔悴。
他掀開被子,解開衣襟,把裹了好幾層紗布的腹部給他看,「羅軍醫,本王的傷口每晚都疼,疼得本王夜不能寐。」
羅軍醫拿剪刀替他剪開紗布,隱約能聞到傷口處有股臭味。
他盯著慕容鄴的傷仔細檢查了片刻,發現傷處不僅沒有癒合,反而有惡化的跡象,「殿下,您的傷口很深,而且之前應該沒處理到位,老夫要將您傷口處的腐肉刮去,讓傷口重新癒合。刮腐肉很疼,殿下千萬要忍住!」
慕容鄴點頭,「只要你能讓本王的傷快點好起來,本王什麼疼都能忍受!」
於是,羅軍醫拿出一柄細長的刀,在火上烤了烤,開始替他刮傷口。
「嘶!」
刀落下的瞬間,慕容鄴痛得用力抓緊床單,手背上青筋都突突直跳。
羅軍醫手上的動作沒有停,他每刮一下,慕容鄴抓床單的手就多用一分力道。
慕容眠看著慕容鄴青筋暴起臉上全是冷汗的模樣,心疼得要命,一個勁兒地在旁邊說,「羅軍醫,你輕點兒!再輕點兒!」
慕容鄴深知,自己昏迷那段時間,太醫院的太醫們認定皇帝不想讓他活,因此在給他處理傷口的時候,根本沒有盡心,再加上他傷口被楚馨月壓裂過,所以傷口才會惡化。
如今想讓傷口快點好起來,那就必須忍受挖去腐肉的痛苦。
「阿姐……你先出去……等羅軍醫把傷口處理完……我再叫你……」
慕容眠見慕容鄴說話都如此吃力,更是心疼到了極點,「好,我出去,你別說話了。」
她在外頭足足等了半個時辰,羅軍醫才出來,「公主,殿下的傷處理好了,您可以進去看看他了。」
慕容眠微微頷首,「羅軍醫,你辛苦了,先下去好好休息,你的功勞本宮都記在心裡了。」
「這是老夫分內之事,公主言重了。」
羅醫師年紀大了,這一路從北疆日夜兼程地趕來京城,老腰都快顛散架了。
他跟公主聊完慕容鄴的傷便去客房了。
而慕容眠迫不及待地推開臥房的門,「阿鄴,你現在感覺好點沒有?」
慕容鄴虛脫一般有氣無力地躺在床上,連動一根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阿姐,羅軍醫說我只要靜養十天半個月,等傷口癒合就能試著下床走動了。」
慕容眠頓時鬆了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剛才看到羅醫師拿刀刮你傷口上的血肉,可把阿姐嚇壞了。」
她說到這裡,頓了頓,突然壓低聲音,「對了,你姐夫送我來京城前,托我帶句話給你。」
慕容鄴見她一臉嚴肅,也跟著放低了音量,「什麼話?」
慕容眠盯著他,一字一句道,「要是你覺得日子過得憋屈,不如就反了吧,我跟你姐夫都是你最堅實的後盾!」
慕容鄴臉色瞬間變了。
他萬萬沒想到,眼前溫柔賢淑的姐姐竟然能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
他震驚地盯著慕容眠,看她的眼神仿佛從來沒有認識過她一般。
沉默了好半晌,他才低低開口,「姐,造反沒你想的那麼簡單,一旦出現差池,便是萬劫不復,甚至還會被記入史冊,遺臭萬年!」
「怕什麼?史書都是勝利者書寫的光輝戰績!你姐夫是北疆戰線的主帥,手握十萬大軍,只要你點頭同意,咱們提前部署,跟他來個裡應外合!攻下區區一個京城,還不是易如反掌?」
慕容鄴總覺得自家姐姐將謀反一事想得太簡單了,「咱們要是師出無名,便會被扣上亂臣賊子的罪名!」
慕容鄴何嘗不想立刻把慕容徹拽下龍椅?
可是,做任何事都得先想到後果。
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他根本找不到出兵的理由。
慕容眠指著他的腹部,厲聲道,「慕容徹殘害手足,妄圖置你於死地,這個理由還不夠充分嗎?阿鄴,慕容徹昨天敢將你扣在宮裡,明天就敢以擁兵自重為由,削弱你姐夫手裡的兵權。我們若是不想法子阻止,以後九洲哪裡還有我們姐弟的立足之地?」
她記得自己出發來京城前,蔣遠山就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利用這次機會跟慕容鄴聯手逼宮。
弄丟密信一事非同小可,如果最終被慕容徹知曉蔣遠山跟東瀛國主有書信往來,給他們蔣家扣上通敵的帽子,蔣府上下一百多口人就都沒有活路了!
慕容鄴傷口還在隱隱作痛,聽著慕容眠在耳邊喋喋不休,頭也開始疼了。
其實,他姐說的沒有錯,他空有一身治國平天下的本事又有什麼用呢?
只要慕容徹還在龍椅上坐著,像前幾日那樣被軟禁在宮裡的事便可能再次發生。
除非他能登上皇位,否則他這條命能活多久,他自己永遠沒辦法做主。
「阿姐,此事需得從長計議,你讓我再想想,好好想想。」
慕容鄴低喃著,煩躁地閉上眼睛。
他心裡比慕容眠更想選擇,只是最近發生太多事,那些原本擁護他的人都準備捨棄他,站隊慕容徹了。
他此時舉兵造反,實在太倉促了,並非明智之舉。
他比任何人都渴望篡位成功,但他不得不考慮如果篡位失敗,他需要面對的結果可能比千刀萬禍更可怕。
慕容眠見他一臉疲倦,知道現在多說無益。
她彎腰替慕容鄴掖好被角,溫和地笑了笑,「阿鄴,你先睡一覺,這事咱們明日再商議。」
然而,等她轉身退出臥房,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得一乾二淨。
慕容眠看著守在外頭的兩名親信,對他們一揮手,「阿發,阿達,你們跟本宮來一下。」
此二人是蔣遠山的親信,在收到慕容鄴重傷的消息,蔣遠山就派他們護送慕容眠和羅軍醫來京城。
他們看著慕容眠臉上冷肅的表情,加快腳步跟上去。
「夫人,您有什麼事儘管吩咐我們!」
阿發和阿達在離開北疆前,蔣遠山就叮囑他們,在京城要聽從慕容眠的吩咐。
慕容眠美目眯了眯,周身的氣氛透出冷厲的壓迫感,「你們今晚……不明晚吧,幫我辦一件事。」
原本她是想今晚行動的,但是一想到慕容鄴因為傷得太重,最近嚴重透支了體力和心力,便想給他睡個安穩覺。
阿發和阿達挺直脊背沉聲道,「但憑夫人吩咐!」
「本宮希望你們明晚刺殺賢王。」
「是、……啊?」
阿發和阿達剛想領命,反應過來她的命令是刺殺慕容鄴後,不約而同地瞪大雙眼,「夫人,賢王殿下不是您一母同出的胞弟嗎?」
慕容眠見他們誤解了自己的意思,解釋道,「我讓你們刺殺阿鄴,並不是要讓你們真的殺了他。只是想讓你們嚇唬他,以為有人想取他的性命。他腹部的傷口今日才處理過,你們刺殺的時候避讓著一點,千萬別真的傷到他,聽明白了嗎?」
阿鄴瞻前顧後優柔寡斷,實在磨嘰。
要想成大事,只能由她這個當姐姐的推他一把!
……
第二天。
夜涼如水,萬籟俱寂。
羅軍醫給慕容鄴換完藥,離開沒多久,一道黑影便越過賢王府的高牆,穿過曲折的長廊,輕車熟路地直奔後院。
而一刻鐘前,阿發和阿達也換上了夜行衣。
「等等!」
阿發走了沒幾步遠,突然捂著肚子對阿達道,「又來了又來了!京城的吃食就是沒咱們北疆好,我肚子又疼了!你等我一會兒,我先去趟茅房!」
阿達對他擺擺手,「行,你去吧,我在賢王臥房外等你!」
阿達靠在後院的樹下等了好久,就在他等得不耐煩之際,突然瞥到一個黑色身影拍開慕容鄴臥房的窗戶,迅速閃身進了臥房。
「這個阿發,我等他,他居然不等我?」
阿達從樹上縱身躍下,身形一閃,不甘示弱地拍開窗戶也潛入房內。
玄溟是受了慕容徹的指示過來的,他的目的跟阿發阿達也算是殊途同歸。
他停在床邊,手中的劍緩緩挑開帳幔。
當看到枕邊睡熟的慕容鄴,玄溟手腕一轉,舉起長劍就朝他的門面刺去。
眼看著劍就要落在慕容鄴的眉心了。
慕容鄴眼睛還沒睜開,人就往大床內側一滾,邊滾邊喊,「來人!抓刺客!」
羅醫師給他換完傷後,傷口便火辣辣地疼。
疼得他一直沒有睡著。
所以,從窗戶被拍開的那一刻,他便意識到有人潛進來了,故意閉眼裝睡。
玄溟一擊不中,揚手又是一劍朝他腦袋劈過來。
慕容鄴閃躲之際,扯到腰間的傷口,身形一滯。
眼看著劍就要落下,另一個黑衣人突然出現,一把抓住玄溟的胳膊,拉著他就跑。
臨走前還捏著鼻子留下一句話,「侍衛來了!刺殺失敗,快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