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佳瑞被綁架的時候，一直處在驚恐的狀態中。
幽閉恐懼讓她無法集中思考。
但被解救出來後，她雙目失明，整個人安靜下來，隔絕了外界的紛擾，腦海里便一直想著那天發生的事情。
反反覆覆，不得安寧。
「你是想說，兇手另有其人？」
顧懷薇其實是懷疑紀玄或者陳留香的。
但是，礙於已知的兇手自殺，案件已經結案，且整件事對顧懷薇的生意沒有影響，她沒必要繼續追蹤下去。
「我不知道，我只是有些介意。」何佳瑞不敢說出心裡的那個答案。
她現在雙目失明，看不見鏡子裡的自己。
但每當她摸著自己臉的時候，那消失的膠原蛋白，讓她無比恐慌。
何佳瑞的聲音帶著不確信：「我不知道我自己做的選擇對不對……」
「想這麼多你會很累。」顧懷薇覺得何佳瑞有些神經衰弱。
明明第一次見到她，她很驕傲地說自己的精神測試有七十分，而現在，她和之前判若兩人。
這個世界的人類，太容易枯萎。
何佳瑞還在糾結自己的選擇。
「那天錄製結束後，香香說過，如果我還想和她回去的話，她會請頂尖的醫生為我治眼睛。
因為我已經有衰老的跡象，她不會再和我結契，但她會讓僕人照顧我的生活，直到我死去的那一刻來臨。」
說到這裡，何佳瑞的語氣有些激動。
「可是如果我回去的話，就沒有任何改變呀。
香香根本就不在乎我，錄節目的時候，無論我離紀玄多近，香香都沒有任何吃醋的表現。
我沒有衰老，她都不會碰我，更別提我現在變成了這副鬼樣子！
她不會碰莊園裡的任何人類，那些人類就是她擺放在莊園裡的吉祥物，她的心不會在他們身上。」
何佳瑞就是意識到了這一點，才感覺到絕望。
如果回到那座莊園裡，她得不到關愛，行動也不自由，只會永遠困在那裡……唯一的好處，是有足夠多的磁力值，讓她在死的時候，能稍微體面些。
顧懷薇提醒道：「其實，你一開始的初心，就是磁力值。」
如果堅持初心，她就不會淪落到現在這種境地。
「不夠啊，顧小姐，不夠的。」何佳瑞聲音悽然，她同樣為自己的這種想法感到悲哀，繃帶上溢出濡濕的痕跡，她手握拳放在心口，「如果你被愛過，就會發現，物質這種東西在缺乏的時候，容易被高估，等真正有了，就會發現，再多的磁力值，也填補不了心裡的空白。」
都想要。
兩頭都想抓，兩頭又抓不住。
顧懷薇覺得紀玄算計何佳瑞的可能性大一些。
畢竟，陳留香只能給磁力值，不能給體貼關懷，兇手毀了何佳瑞的眼睛，讓她失去了自理能力，她在精神脆弱的情況下，大概率選擇紀玄，而不是陳留香的護士團隊。
但何佳瑞已經如此痛苦，顧懷薇再把自己的分析和她說，會顯得有些殘忍。
「選對如何？選錯又如何？你已經失去選擇的機會，就不要再多想了。」做人難得糊塗，活得太清楚，又不能改變的話，只會給自己帶來痛苦。
何佳瑞失魂落魄地說道：「沒有足夠多的磁力值，我會很快衰老下去。」
顧懷薇安慰道：「紀玄會盡力給你提供磁力值。」
「但願如此吧。」心裡的想法沒有被證實，何佳瑞嘆息了一聲，除了接受現狀，別無他法，「我沒有什麼人類朋友，離開這裡之後，我們可能也沒辦法經常見面了。」
分別是人生永恆的課題。
顧懷薇問？「你去哪個城市？」
「米勒城。」位於這個世界的極北之地。
可惜，顧懷薇的十家分店沒有一家是開在那裡的。
「一路順風。」顧懷薇見何佳瑞起身想要離開，便扶著她起來，送她去門口。
何佳瑞原本黑亮的髮絲現在顯得有些乾枯，她微涼的手握著顧懷薇的手腕，唇角帶著淺淡的笑意，「你最在乎的，好像就是你的店，真好呀，不用像我這樣想這麼多。
顧小姐，我是真心希望，你過得比我好。」
「借你吉言。」
何佳瑞重新回到了紀玄的懷抱。
紀玄踏出綠洲婚介所的時候，餘光輕輕地瞟向月老廟裡，高高在上的神像，露出不屑的神色。
但很快，那一抹不屑就從他的眼底消失，他又變成了那個沒什麼本事的廢柴大叔，扶著何佳瑞，上了那輛貸款買的便宜二手車。
其實，當何佳瑞選擇陳留香的時候，他雖然很痛苦，但還是選擇放手讓她幸福。
少了政府補貼，紀玄清醒地認識到，自己沒有辦法為自己親手嬌養的玫瑰提供足夠多的磁力值。
他也不想讓她枯萎。
所以哪怕非常心痛，他還是選擇成全她的選擇。
要不是陳留香自始至終表現出對何佳瑞毫不在意。
要不是那一場綜藝。
要不是那天晚上，一條簡訊。
「我想回到你的身邊，但我沒有回到你身邊的理由。」
紀玄也不會動了讓何佳瑞重新回到他身邊的心思。
遵紀守法這麼多年，在公司里勤勤懇懇工作，存下每一點磁力值，過著緊巴的生活。
他是那麼的平庸，甚至可以說庸俗，卻為了何佳瑞，做了掉腦袋的事情。
是他聯繫了所謂的兇手，劫持了「兇手」飼養的人類，逼迫他承認下一切後，再營造自殺的假象。
也是他報了警。
而毀了何佳瑞的眼睛，也只是因為她的那條簡訊。
他要回應她的需求。
何佳瑞需要一個回到他身邊的理由，那麼他就只能忍痛創造這樣一個理由。
至此，他也算是求仁得仁，了無遺憾了。
顧懷薇目送他們遠去。
林蛇站在顧懷薇的身後，修長的身形如同一道光照不盡的陰影，黑髮貼著蒼白的臉龐，薄唇微動，陰森森地說道：「你看見那個異形離去時的眼神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