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開始,京城裡各家便要走親訪友了。
柴家這幾個月被折騰的雞飛狗跳,顏面盡失,連二公子都被揪去了洛陽沒能回來,這個年過得並不順心。
但到底是過年,親友們看著老太太的面子,也都湊過來團聚一下。
采萍在廚房忙前忙後的折騰了一天,累的肩膀酸痛,手都抬不起來。
她是盧氏的貼身丫頭,本不必來後廚做這些粗活,但她模樣好,又是周家特意給調教給女兒的大丫鬟,盧氏忌憚她出風頭,總要讓她避著柴子青。
如今是過年休沐,他們夫婦二人總一處兒見人,她也沒那個心思,倒寧願在廚房裡勞累一些。
只盼著姑娘能早些尋個高門郎君,出門的時候能把她要回去。
柴家這地虎狼之地,她早呆膩了。
正出神間,肩上被人輕輕砸了個小石子,她一抬頭,就見採蓮在門外沖她招手。
「你這丫頭,都這麼大的還這麼淘氣。」
采萍忙放下手裡的活計跑出去,見她頭上髮髻都亂了,忍不住替她理了理。
採蓮笑嘻嘻道:「淘氣就淘氣,姑娘也淘氣哩。」
采萍眼中隱隱有些羨慕,口中卻教訓道:「姑娘如今身邊就你一個人,你也要穩重些。」
採蓮繞著院裡梧桐轉了一圈,高興道:「姑娘今天來,就是來跟老太太要你回去的。」
「真的嗎!」采萍欣喜的眼睛都紅了。
採蓮笑著猛點頭。
采萍想到什麼,臉色又灰暗了下去:「不行,哪有大年初二跟長輩拜年張口要東西的。」
採蓮不高興:「怎麼不行!采萍姐姐,你是人,不是東西!姑娘今天准能把你要回去。」
「姑娘說人家了?」采萍見她這樣篤定,心頭也放鬆起來,「那就好,等了這麼些年,咱們姑娘可算是有著落了。」
採蓮撇撇嘴:「嗨,這還早著呢,咱們姑娘說了,這種事兒都沒影兒,放心吧,咱們姑娘出息了,現在已經是縣主了,過些日子還要封賞。把你們要回去,那都是一句話的事兒!」
采萍聽她這樣說,心裡有了指望,也紅著眼睛點了點頭。
正要再說幾句,盧氏院裡的嬤嬤黑著臉過來叫她,她不能和採蓮多說,一步三回頭的跟著過去了。
采萍這才抬腳進了屋子,就見盧氏端坐在位上,滿頭珠翠襯得她明艷端莊,通身一股當家主母的氣度。
柴子青坐在一旁,正低著頭喝茶,並不多說話。
采萍覺著氛圍怪異,便多瞧了幾眼,盧氏審視的目光狠狠的看向了她,冷笑道:「果真是天生的下賤狐媚子,眼睛往哪兒看呢。」
采萍嚇得一驚,趕忙低下了頭。
心頭不由得苦笑,哪有什麼天生的狐媚樣子,她是窮苦人家的姑娘,幼時便要日夜勞作,吃不飽穿不暖,瘦弱矮小,瞧著都是活不長的樣子。
周家老爺心善,二十兩銀子買了她回去給女兒做貼身丫頭,有了這一通買賣,她爹娘弟弟活了下來,她也活了下來。
她感激周家,照顧小姐格外盡心,老爺和夫人看她腦袋靈光,也就用心栽培她。
她吃穿富足,身量也長了起來,又讀書識字,有了些見識,這才比尋常的丫頭們瞧著好一些。
若論富貴氣度,肌膚若雪,她們這些做丫頭的人,哪裡能跟大家閨秀盧氏比。
只不過盧氏年歲上來了,日漸豐腴起來,她夫君吃慣了富貴人家的魚肉,盯上了窮人家裡的野草罷了。
盧氏瞧著采萍清瘦的模樣,心頭有點發酸,但她自詡高門貴女,自然不願人家瞧出來她跟個低賤的婢女置氣,便倨傲地開口:「你跟在我身邊,也有十來年了,可要什麼賞賜?」
采萍卑微地跪了下去:「采萍不要賞賜,只想好好伺候夫人。」
盧氏似乎對采萍的態度很滿意,微微頷首:「你不要恩賞,可我不能不賞,你今年也該有二十五了吧,也是府里疏忽了,竟然沒有給你配個人家,今日,我就做主,把你給了主君。」
采萍猛地一抬頭,就見主君正謙遜和善的朝著夫人拱手:「多謝夫人大度。」
他當著丫鬟婆子的面同盧氏調笑了起來,體貼的去給盧氏捏了捏肩膀。
盧氏嗔怪的白了他一眼,又有些受用男人這般伏低做小的樣子,轉頭沖采萍道:「日後,你就是世子爺的通房丫頭了,定要好生伺候。」
采萍猛地叩頭:「夫人,采萍只想好生伺候夫人……」
「怎麼?把你賜給主君,還委屈你了?」盧氏不高興了。
采萍拼命搖頭:「不不不,能伺候主君是采萍的福氣,只是奴婢是鄉下來的,出身卑賤,哪裡配伺候主子?」
「我都不嫌棄你卑賤,你急什麼?」柴子青和氣的笑了笑,伸手就要把這美人拉過來,「怎麼?你莫不是看上了外頭哪個小廝,不願意伺候?」
采萍臉色慘白慌忙退了退:「自然不是,只是……只是奴婢的身契在姑娘那兒,按理說是姑娘身邊的丫頭,姑娘還未婚配,我這貼身丫頭怎麼敢伺候了主子。」
「哦?周家麼?」柴子青的聲音微冷,「我倒是忘記了,你吃著柴家飯,倒是周家的人。」
他說著猛地一腳朝著采萍踹了過去:「賤人!養不熟的賤人!」
采萍被一腳踹中小腹,疼的她全身發冷,半天爬不起來,她只好就著姿勢,跪在地上叩頭。
卻始終也不說答應。
柴子青氣得發抖,狠狠朝著她又踹了一腳。
盧氏坐在一旁看著,眼見這丫頭被她男人打得哀叫連連,心頭那些鬱氣都散了不少。
別家的夫人都嫉恨夫君找妾室通房,鬧得雞飛狗跳的,她盧家的姑娘可不這樣。
雖然有些吃味,她從來不為這些村姑賤婢發火生事,夫君要玩就讓他玩唄。
賤人就是賤人,夫君要就給他,遂了他的意,他新鮮勁兒過去了,自然也就不當回事了,這不就還沒得手呢,就打罵起來了。
「夫君,一個丫頭,你何苦和她置氣,好歹也是銀子買來的,打壞了不值當。」盧氏站起來微笑著勸道。
柴子青氣沖沖一甩袖子:「我早晚打死這賤婢。」
盧氏看自家男人這樣厭惡采萍,心頭快活,連忙擺出賢良的樣子,俯身過去采萍。
「你這丫頭,怎的這麼不懂事,主君這些日子忙亂,你也該替他分憂,怎麼還敢惹她。」
她說這沖嬤嬤道:「把茶端來,給采萍喝了,再帶她去梳洗,日後就是主君的人了。」
采萍聽說喝茶,本就因為疼痛慘白的臉色立馬就變得更白了。
那茶,是不能喝的……
喝下去瞧著沒什麼,但身體日漸衰敗下去,時日一久,也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