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惜朝多日來思慮過重,從周晚吟那兒回來之後壓在心頭的陰雲消散不少,連著精神氣恢復了許多,一早和霍雲交代了一些要緊事,讓他留在宮中坐鎮,便早早睡了。
順喜見他難得睡得安穩,提著的心也放下了。
他剛鬆了口氣,又想起了太后要賜婚的事,又緊張了起來。
霍雲見他神色有異,欲言又止的,便皺眉問:
「何事?」
順喜看了看他,小聲道:「有一件事,奴才一直壓在心裡許久了」。
「要緊麼?」
順喜壓低了聲音:「要緊,只不敢讓陛下知道。」
霍雲皺眉:「你說就是?」
「太子妃她……她前日不知怎麼的,突然讓太后給周姑娘指婚。」
「她又給人指婚!」霍雲面色一變。
太子妃是盧氏的嫡女,閨名寒煙,是先帝指定的太子妃,不僅深受太子寵愛,就連顧太后也同她投緣。
後來章懷太子突然病故,周惜朝登基之後對這寡嫂很禮遇敬重。
她閒著沒事就喜歡給人指婚。
每次指婚的姻緣都不怎麼樣,人家礙於皇家賜婚不敢不從,最後往往結親成了結仇。
前些年盧寒煙把他手下謝參將的妹妹指婚給了清河崔氏的子弟。
江南謝家早已沒落,崔氏哪裡看得上謝家旁支的女兒,捏著鼻子娶了回去之後便百般磋磨。
謝家妹妹嫁過去沒一年便鬱鬱而終了。
謝參將自幼父母雙亡,和這妹妹相依為命。征戰回來就得知妹妹的死訊,大病一場,鬧到了他這裡。
他親自進宮找盧寒煙理論。
盧寒煙卻死活不承認是自己指婚指的不好,說是謝家姑娘命薄,沒有福氣。
「指給誰了?」霍雲不悅的皺了皺眉。
順喜臉色一苦:「說是盧家十二郎。」
「胡鬧!」霍雲一聽是盧十二,臉色驟然變得鐵青:「宮中沒了皇后,這位太子妃未免太多事了!」
他正煩著,盧寒煙身邊的大宮女就過來了,說是奉太后命過來請陛下。
原來柴家人看不得自家兒子受苦,讓世子夫人盧氏進宮找太后哭訴了。
太后向來偏疼盧寒煙,一聽她堂姊妹進宮抹眼淚,也沒多問,直接就派人去未央宮找皇帝了。
「陛下好不容易睡下呢……」順喜為難道,陛下已經好幾日沒能好好睡下了,這時候叫去,又要勞神。
那大宮女臉上掛著笑,堅持道:
「按理說太后叫人,陛下已經睡了,自然是不必起身去的,但這會兒還未掌燈,奴婢連陛下的面都沒見到,就回去說陛下睡了,委實有些……」
順喜尷尬的站著,一時也不知道回什麼好。
兒子病了,既然已經睡下了,做母親的自然沒有非要他起身去見的道理。
但太后畢竟不是陛下親娘,母親傳喚,做兒子的藉口睡了不肯起身,也算是不妥。
「可陛下他……」
「我記得你是太子妃身邊的。」霍雲突然出聲道。
那大宮女甜甜一笑:「將軍記性真好,奴婢是自小跟著太子妃的。」
霍雲隨口道:「陛下已經睡下了,寡嫂身邊的丫頭來找小叔子,這不合適,你回去吧。」
「將軍……」那大宮女臉色尷尬,「奴婢這是替太后娘娘傳話的。」
「太后身邊不是沒有服侍的宮人,你太多事了。」霍雲擺了擺手,「掌嘴。」
那大宮女臉色一變,剛要說話,幾個守著未央宮的霍家親兵便過來扯著她狠狠掌了幾個耳光。
大宮女無緣無故被掌了嘴,卻也不敢多說,只能委屈道:「奴婢也是一片好意,主子陪太后說話,做奴才的幫著傳個話,也是順手的事兒,奴婢以後不敢了。」
「陛下自入京以來,侍奉太后無不盡心,晨昏定醒從不落下,你家主子身為寡嫂,日日守在太后那裡,好看嗎?」霍雲冷冷的說。
順喜嚇得冷汗都出來了:「將軍慎言。」
霍雲冷冷看著那大宮女:「慎言,你看我什麼時候不謹慎了?」
「我們主子……那是怕太后寂寞,陪著說說話。」大宮女腫著臉,小聲道。
「陛下後宮那麼多后妃伺候,太后寂寞什麼?」霍雲居高臨下涼涼的看著那大宮女,「你家主子的話,也不少。」
大宮女臉色白了白,低著頭往後退了退。
按理說,主子身份尷尬,是該謹言慎行,深居簡出,守著幼子替先太子守靈。
可皇后出身沒落謝氏,主子更得太后喜歡……
「太后有什麼事?」霍雲冷冷的打斷了她的思緒。
她趕忙解釋:「是柴國公府上的世子夫人進宮找我們太子妃……」
「不必找陛下了,此時是我做主,我隨你去便是。」霍雲心中瞭然,打斷了她。
那大宮女聞言一喜,她請不到陛下過去,主子必然生氣,能把驃騎將軍請過去,也算能交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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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雲收了臉上陰沉之色,大步朝著太后宮裡去了。
一進門就瞧見一屋子的女人,不僅有太后和盧氏兩姐妹,還有幾個後宮的嬪妃。
皇帝不願親近後宮,太后本想著借這個機會讓幾個妃子在皇帝面前混個臉熟,結果來的是霍雲,頗覺有些掃興。
「皇帝怎麼沒來?」
霍雲一板一眼的行了禮,隨口道:「陛下身體不適,太醫開了安神的藥,喝了之後昏睡過去了。」
「啊這……」本來不高興的太后這下又有些尷尬歉疚了。
皇帝身體向來不好,隔三差五的病著,但這個病又病得不很要命。
他性子要強,小病不段,但該處理的朝政也從不耽擱,久而久之,大伙兒也都習慣了。
太后也就不怎麼將他的病放在心上。
霍雲直截了當道:「方才路上問了一些,說是太子妃因為柴家公子的事情勞神,此事不必勞煩陛下,是臣做的主,世子夫人有什麼意見,直接問臣便是了。」
世子夫人見這冷麵的閻羅,早不敢多說什麼了,便拿眼睛看自己堂姐。
盧寒煙微微一笑:「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驃騎把柴家公子送進了軍營,他父母甚是想念……」
「他又不是小孩子,有什麼好想念的?」霍雲皺眉,「殷溪又不是一去不回了,只是去洛陽練兵幾個月,有什麼不可?」
「將軍息怒,我這小叔子年少,還從未離家,家裡母親祖母想念……」
「想什麼想,他夫人二十歲的時候都平定東南了。」霍雲不悅的看了世子夫人一眼,往一旁的凳上坐了,目光直勾勾的看著她。
世子夫人也只能賠笑道:「實在是他是個讀書人……」
霍雲打斷她:「什麼讀書人,本將軍記得國公府是武公爵,領的是武班的俸祿,怎麼?朝廷每月花著月銀養著偌大國公府,你告訴我柴家的子弟受不住軍中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