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4章 早安,這個不安分的早晨
朝陽初升,遠遠的有公雞的啼喔聲傳來。
「洛氏醫館」後院內,貼牆一排竹影婆娑。
花草間,身著道服的洛承安正在打著「五禽戲」。
他時而如虎撲,時而如鹿跳,動作忽疾忽緩,吐納隨之深淺,剛柔之間、動靜之中,自有一種從容不迫的流暢感。
顏青羽穿著一身短打,打個哈欠,掀開門帘兒,從側廂房裡走了出來。
「老師。」
顏青羽向洛承安行了個禮,快步走到他身邊,同步做了一個「熊晃」的動作,然後便一起打起了拳。
「如何?」
洛承安一邊動作,一邊淡淡地問了一句。
顏青羽和他做著同樣的動作,低聲道:「小侄昨夜觀察了一晚,確實有人在監視我們。」
洛承安不再說話了,待他做到「鳥伸」動作的時候,顏青羽按捺不住,
道:「洛叔,你說————·會是誰在盯著咱們?」
「不管是誰——」
洛承安一邊繼續練拳,一邊道:「我們的身份,只怕是已經引起有心人的懷疑了,儘快撤離吧。」
顏青羽不甘心地道:「那楊沅———·
洛承安緩緩收拳,沉聲道:「拿他一次,不論成功與否,我們馬上走!」
說罷,洛承安就往正房中走去,院中只剩下顏青羽一人,正做出一個「鹿抵」的動作。
清晨,侯府東院兒,是最先沐浴到陽光的所在。
室中一片靜謐,靜謐中卻又有一種異常綺靡的氛圍。
妝檯上首飾凌亂,只剩半瓶的玫瑰花精油兒敞開著蓋子,淡香流逸。
這玩意兒在大宋還是稀罕貨,但是和大食有著諸多生意往來的楊家自然是有的。
聖玫瑰女騎士俯伏在榻上。
晨曦透過窗紗,照在她粉光緻緻的肌膚上,雪團暈霞。
就像那玫瑰花精油一樣,呈現出有光澤的淡黃色。
東洋的女劍聖敗的似乎比她更慘,纖細的小蠻腰,羊脂玉般柔潤的脊背上,
圓潤修長的大腿上,都有淡紅的指痕···
不過,東洋西洋合璧,也不知是不是都不想丟了自己的顏面,她們昨夜裡使盡渾身解數,兩個人當成六個人用,和楊沅算是鬥了個兩敗俱傷。
至少,一直習慣於早起練功的楊沅,今兒早上就懶得爬起來。
「障子門」輕輕拉開了,一身素衣的多子端著淨盆走進來。
只朝榻上看了一眼,她的臉就像朝霞一樣燦爛起來。
天知道昨夜那一番驚心動魄,帶給她多麼大的衝擊。
多子把水盆放下,畢恭畢敬地在榻前跪坐下來,俯首輕聲道:「婢子侍候老爺更衣。」
楊沅已經醒了,抬眼看看,藤原姬香和艾曼紐貝兒軟癱在榻上,眼皮都不睜,便輕輕一笑,下了榻。
他知道這個多子是姬香帶來的侍女,能讓姬香從東洋帶來,應該也是她的心腹吧。
昨夜,姬香不只一次喚她進來侍候,時而端盆水來,時而遞個毛幣,時而續個薰香.—.—
該看的不該看的,她什麼都看到了,楊沅在她面前,自然也沒有必要再作態。
楊沅大大方方地站到了她的面前,多子一抬頭,入目所及,便是一個莫大的衝擊,臉兒登時紅的厲害。
她低著頭,輕輕投濕了毛巾,微微顫抖地伸出去,雙眼飄忽的不知該往哪兒看。
楊沅低下頭,見她也低著頭,秀項都變成了粉色,不禁有些好笑。
看起來還是個雛兒?這般羞澀麼?
多子慌亂不堪地給楊沅清潔著,忽然便又想起了姬香對她的羞辱。
真是沒用啊多子,你原來怎麼打算的來著,這大好的機會,你慌什麼。
你要復仇,你要鎮壓姬香那個小賤人,眼前這位大人,就是你唯一的機會啊!
多子咬了咬牙,忽然仰起臉兒,霧蒙蒙的一雙鹿眼,透著別樣的嫵媚。
「早安吆,大人。」
她稍稍帶著異域風情的問候,同樣透著別樣的嫵媚。
楊沅剛要回話,多子紅著臉,忽地往前一湊,小狗似的嗅了嗅,然後-——
喲「早~早安,多子。」
公雞啼喔聲中,呂學士和吏部隨行的幾個公員,就把樊實和鄧大娘還有坐在輪椅上的樊冬喚到了面前。
一家人還沒睡醒,是被吏部公員給叫起來的。
看著他們萎靡不振的樣子,呂柱維眼中毫不掩飾地露出一抹輕鄙的厭惡。
昨天抵達臨安的時間太晚,所以呂學士就帶著他們臨時住進了客棧。
要攻許楊沅,方氏族人那邊的作用才更大,至於樊家這一窩子禽獸,殺傷力並不大,只能用來噁心人。
因為他們與楊之間根本沒有什麼糾紛可以攻擊利用,他們頂多是和楊沅的一個妾室有牽連。
但,讓楊沅那個妾室難堪,在楊沅府前吵鬧,就足以落了楊沅的面子,叫楊沅疲於應付,這樣都察院那邊又有肖鴻基肘,這案子就可以往後拖。
拖的時間越長,變數就越多。
「聽著,你們女兒的住址,老夫已經給你們了。她現在可不得了,經營著臨安七八處大酒樓,日進斗金。
她還是成都候的愛妾,那可是一位侯爺,只要你們吵的他不耐煩了,為了息事寧人,指縫裡隨便露點好處給你們,你家就八輩子享用不盡。」
樊氏一家三口登時露出貪婪的神色。
呂學士看看樊冬,道:「別說你只是斷了雙腿,有了那麼多錢,就算你雙手雙腳都斷了,一樣可以妻妾成群。」
「娘———」樊冬立即拉住鄧大娘的衣袖,渴求地叫道。
鄧大娘慈愛地摸了摸他的腦袋:「冬兒,你放心,為了你這一輩子,為了咱樊家傳宗接代,香火不斷,娘一定給你討要的錢來。
起碼一座臨安城的大宅子、幾百上千畝的田地,再加上至少三座大酒樓。
我是她娘,她敢不給,我就吊死在她家大門上,我讓全天下人,用唾沫星子都淹死她!」
呂學士向吏部的人遞個眼色,那吏部公員便上前道:「行啦,客棧我們已經退了,你們這就去吧。
你們放心,我們會暗中盯著的,他們楊家要是敢毆打你們,我們會替你們撐腰做主的。」
樊實一家三口感激涕零,連連道謝。
呂柱維擺擺手,轉身就走。
樊實急忙上前一步,然道:「大官人,我———-我們還沒吃飯呢。」"
「廢物,你們不會到楊家去吃飯嗎?她當女兒的,難道敢讓自己爹娘活活餓死?」
那吏員丟下一句話,就跟上呂學士,一行人匆匆離開了。
一大早,臨安府戶曹參軍方楷承到了自己的籤押房,
下屬小吏湖茶來時,方楷承還與他說笑了幾句。
方參軍是個老戶曹了,在這個位置上已經幹了很多年,與同僚的關係一向不錯。
「老方,早啊!」樊江和王燁然跟哼哈二將似的晃了進來。
「哎喲,你兩位怎麼一大早就過來了,快請坐,請坐,來人,上茶。"
方參軍一見,連忙起身相迎。
這兩位可不得了,跟劉通判直接對著幹過的人物,也被劉通判修理過。
結果他們倆現在還是好好兒的,劉通判卻已進去了,對這麼兩位人物,方參軍有些忌憚。
「老方啊,今兒晚上沒什麼事吧,我找幾個朋友,咱們一塊兒去喝喝茶?」
王大少掩著口,小聲地道:「後市街春茗花茶坊,到了幾品新茶,很有滋味喔,吶,點茶錢、乾茶錢,王某包了。」
無事獻殷勤,老方可不敢輕易答應,人家這新茶,是那麼好吃的?
方楷承打個哈哈,舉杯示意了一下。
他這口茶容易喝,人家請的那口茶,只怕就得付出點什麼了,還不知人家想要什麼,他不敢輕率答應。
方楷承笑吟吟地道:「今晚啊?還不知案頭上的事情能否忙的完,您二位也知道,現如今三廳缺了一廳,府尹親自抓著許多事情,要是出了什麼紕漏,直接被府尹訓斥,那就不好了。下午我再定一下吧。」
說著,方楷承便翹起二郎腿,低頭呷了口茶,主打一個「敵不動,我不動。
文王大少道:「成,那我等你信兒,先走了哈。"
王大少喝一口茶,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樊江卻留下來,等王燁然出去,對方參軍道:「老方,我有點事想拜託你。
力方楷承就知道有事,卻不知道事情的輕重,所以剛才也不敢答應什麼。
如今聽樊江一說,他便笑道:「嗨,大家同衙為官,本應相互照應,卻不知——.樊老弟你有什麼事?
你也知道,我戶曹沒多大權柄,太難為人的事,可就不要提了。」
大宋的府縣衙門裡,戶曹的權柄還真的不重。
他們管理的東西比較簡單。
宋朝的戶籍已不再如唐朝時候一樣區分為「良民」與「賤民」,而是按照住所區域,劃分為「坊郭戶」和「鄉村戶」。
又根據居民有無不動產,劃分分「主戶」和「客戶」,再按家庭財產多寡,
將主戶劃分為等有不同的戶。
這主要是為了繳稅,不按人頭收稅了,而是按各戶財產多少為標準。
上等戶納稅多,下等戶納稅少,客戶由於沒有田產,則不用繳納田稅。
由於宋朝實行募兵制,國民也不需要義務服兵役,只剩下差役。
從前的役是按人頭攤派,宋朝則出現了以錢代役的趨勢,並且跟戶等掛鉤,即富戶要承擔更重的服役義務。
再加上戶籍三年一調,人口流動不做限制,在一個地方移居一年以上就可以獲得當地戶口,哪怕這地兒是臨安。
當然,如果是參加科舉,搞移民高考,那還是要嚴查戶籍流動的,這是為了給舉子們一個考試的公平機會。
如此種種,使得宋朝時候,戶籍對於老百姓的人身束縛正在大幅減弱。因此戶曹的權力也就變得極小了。
很多時候,它只負有登記、變更和統計功能,服務於其他司署,權柄確實極小。
這也是方楷承不敢輕易許諾什麼的原因,底氣不足啊。
樊江哈哈一笑,道:「不是什麼大事。我有一位朋友,納了一房妾,因為一些緣故,沒有及時登記。
可是現在有人要追究起來,我這朋友有些為難啊,所以呢,就想補錄一下,
你看·—」
原來如此。
方參軍鬆了口氣,這事便不是什麼大事了。
不就是納了一房妾,當時沒有到衙門登記,現在要補錄一下嗎?
呵呵,怕是哪位官紳在外邊撩扯了女人,好事成就了,卻還沒給人家一個名份。
現在被人家家裡頭追究起來了,才想著補救,造成一個既定事實吧?
方楷承不放心地道:「樊老弟,你確定人家是兩情相悅,彼此同意的吧?」
樊江沒把男女雙方領來讓他親自問詢,他還是有點含糊,怕出岔子。
樊江道:「那是自然,樊某會拿自家前程開玩笑嗎?」
方楷承聽了便放下了心事。
不要說他這個年代了,就算到了後世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男女雙方都不到場,只要這操辦人有點身份,都能直接給男女雙方開出結婚證來。
方參軍也是怕人家女子並不同意,那樊江此舉可就有點「巧取豪奪」了。
不過,樊江也真犯不著搭上仕途,冒這麼大風險。
方參軍便鬆了口氣,伴怪道:「原來如此,就這麼點小事兒,你說你和王老弟還用得著請茶麼?打聲招呼不就行了。」
樊江笑道:「我與他只是恰巧同來,他請你方兄吃茶,可與此事無關。」
方楷承也不說破,笑道:「你那朋友和他要納的妾是哪一廂哪一坊的,我叫人取簿冊來。少康,司少康,進來一下。」
方參軍把一位書辦喚了進來,樊江從袖中取出一張紙張,遞過去道:「雙方名姓俱在其上了,麻煩了。」
司書辦也認得攀江,忙雙手接過,客氣地道:「樊主事客氣,卑職這就去取來。」
不消片刻,司書辦就把兩本簿冊取了來,神情略顯古怪。
因為,他剛剛接了紙條出去,發現那男方竟然是楊沅!
楊沅楊侯爺啊,臨安府第一掃把星,從府尹到通判,被他糟蹋多少人了。
不過,他沒敢多嘴。
人家樊江和本司老爺顯然都知道這事兒,都認可了這麼辦的,他多什麼嘴?
方參軍主管臨安府戶曹,卻不做這些具體細務,當下只是笑吟吟地一揚下巴,吩咐道:「喏,幫咱們樊主事辦一下。」
「矣!」司書辦引著樊江到了一旁書案前,按照樊江的指點,把艾曼紐貝兒落到了楊沅的戶籍上。
貝兒等一批蕃女當初被解救回來,已經沒有可能再遠涉重洋回到故鄉,當時朝廷開恩,認可了她們的大宋國籍。
臨安府當時給她們辦的是「客戶」(
(無產),且為「浮客」(臨漂一族)。
在臨安居住滿一年以後,她就正式入了臨安戶籍了。
而且,她這戶本上就她一個人,沒有父母長輩。
楊沅那邊也是,所以這過戶登記,也不需要雙方長輩認可畫押。
不消一會兒功夫,司書辦就給登記好了,日期也按樊江說的給提前了大概半年。
「參軍,登記好了。」
「嗯——.——」
方參軍取過印鈔,「鏗」地一聲加蓋了印鑑,目光忽然掃到「楊沅」兩字,
渾身的汗毛刷地一下就豎了起來。
片刻之後,方參軍眼神兒飄忽了一下,艱難地從那個名字上挪開把目光,仿佛什麼都沒看到似的,把簿冊迅速一合,遞給司書辦,淡笑道:「放回去吧。」
「哦,對了。」
在司少康轉身要去收儲簿冊的時候,方參軍又喚住了他,笑吟吟地道:「今晚放了衙不要走,陪本官去赴個約,吃個茶。」
「老爺,您該上衙了。」
「唔——.·唔?」
都察院副都御史肖鴻基正在昏睡,忽然被侍妾喚醒了。
他本是漳州知府,任滿後遷任都察院,還沒在臨安購置自己的房產,這是住的是朝廷分配的官舍。
分配給他的官舍不算太大,因此家人就沒遷來臨安,現在身邊只有一個侍妾侍候著。
聽了那侍妾的話,肖鴻基就想起身,卻只覺渾身酸軟,骨頭縫生痛,腦袋昏昏沉沉的。
侍妾見狀,摸了把他的額頭,驚呼道:「呀,老爺,您額頭好燙。奴家得趕緊給您找個醫士來看看。」
不行,我得上衙,我今天還安排了一天的訊問呢,我若不去-———·
肖鴻基迷迷糊糊地想著,就昏睡了過去。
那侍妾嚇的不行,趕緊喊來丫鬟,端進水來,她親手投濕了毛巾搭在肖鴻基額頭。
然後她便讓老家人立刻去請醫士回來給老爺看病。
肖鴻基這些天為了和蕭毅然、盧承澤他們爭搶吏部的幾個關鍵涉案官員,只好從早到晚不停地開庭訊問。
而他身為副都御史,手頭又有大量其他御史呈報的事務審閱、批示、處理。
他把升衙時間全拿去問案了,就只好加班加點處理這些積壓的公務,結果「勤於公事」的肖副憲,拼體格怎麼可能拼得過蕭毅然、盧承澤等人?
而且人家還是輪番上陣,負責的事務還沒有他多。
老肖·——
累垮了。
病來如山倒,老肖這一倒,一時之間就爬不起來了。
蕭毅然等人還拉著架子等著跟他搶人呢,卻發現肖鴻基沒來上衙。
很快他們就知道,肖副憲病倒了。
蕭毅然大喜,馬上就把自己要審的幾個涉案官員提了過去。
這一來,又變成盧承澤和蕭毅然搶人了。
盧承澤閒極無聊,回想了一下楊沅處理事情時一貫不走尋常路的作法,忽然靈機一動。
《楊沅智斷藏屍案》里,我盧探花可是他楊青天的第一智囊啊!
我豈能如蕭大棒槌一樣循規蹈矩一事無成?
或者,我也可以用點計謀?
PS:大家報的龍套名已經被我用沒了,書評區置頂的龍套樓里,還請大家繼續踴躍報名。
是升官發財嬌妻美妾,還是江湖亡命顛沛流離,就看你取的名字好聽與否了還是老規矩,太奇葩的諧音梗的太現代的等等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