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通判得到喬府尹的充許後頓覺振奮,他就是要對劉以觀的冒犯還以顏色。
次日,他便召集部屬,開始研究如何抓捕在清除違建過程中發現的那幾個可疑份子。
通過現有的調查,那幾個人確實大有可疑,不過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汪通判與樊江、王燁然等一眾部下商議後,還是先去大牢把在押的何七七提了出來。
隨後他們又找來了一名龍山市的商人。
龍山市上被那個假「會子處」坑了的商人可不只有王家,很多商人誤把這處「會子處」當成真的。
假「會子處」捲款逃走以後,他們損失慘重,如今都在鳴冤告狀。
汪通判派了兩名身手不錯、為人機警的捕頭,親自押著何七七,帶上那名被騙的商人,埋伏在那些人居住點附近的一處樓閣之上。
在那些人進出門戶的時候,由何七七和那個商人進行辨認。
最終,他們確定,隱藏於此的就是龍山假會子處的東家、掌柜和帳房等八汪通判聞訊大喜,馬上決定實施抓捕。
臨於該處位於一處瓦子,行人稠密,而且那幢宅子後面就是一條內河,
不太容易實施包圍。
所以他們研究決定,派人以檢查違建清理情況為由,進入這戶人家,然後突然動手。
隨後,埋伏於外的捕快們再迅速闖進去,以此確保抓捕任務的順利進行商討出了穩妥方案之後,汪通判正要讓樊江帶人去執行抓捕計劃,籤押房的大門就被人一腳端開了。
東廳的劉以觀氣勢洶洶地闖進北廳,向堂上冷冷一掃,寒聲道:「王通判,你逾界了。」
汪紫瑞緩緩站起,怒聲道:「劉通判,你這是要幹什麼?」
劉以觀帶著東廳的一班人,一步步走進來,冷冷四顧,最後再度看向汪紫瑞,嘲弄地道:「幹什麼?
緝盜拿賊,乃是本官份內之事。假會子案,更是由本官全權負責。
汪通判,本官正要問,你現在想幹什麼?」
汪紫瑞道:「劉以觀,有話你就直說吧,不要陰陽怪氣的。」
劉以觀曬然一笑,道:「好,那本官就直言不諱了。
你們,是要去抓捕在龍山市上開設假會子處的那群騙子吧?
汪通判,此案是本官職責之內的事,你汪紫瑞發現了線索,不報與本官知道,卻擅自調兵遣將,這是想幹什麼?」
汪紫瑞怒道:「劉以觀,本官的人發現的線索,本官想查個清楚,有什麼不對?
你有本事,自己去查啊。」
劉以觀也怒了,沉聲道:「汪紫瑞,你是朝廷命官,一府的監州,不要學那潑皮無賴,言語無狀!
此案既然是由本官負責,不管是民間有人舉告,亦或是府中有吏員執役察覺子,都該報於本官處理。」
汪紫瑞仰天打個哈哈,冷笑道:「汪某派人清除違建,中途有所發現,
若是半途換人,那賊人豈不警覺?
有鑑於此,本官才要籌謀對他們的抓捕。
此事,汪某業已稟報了府尹知道,合理合法,你縱然質疑,又能怎樣?」
劉以觀似笑非笑地道:「又能怎樣?我劉某負責的事,容不得他人冒犯他一指何七七,喝道:「這何七七是假會子案的重要嫌犯,未經本官允許,誰允許你把人提出來的?
若是不慎縱走了犯人,你吃罪得起嗎?」
劉以觀大聲道:「來人,把犯人何七七,給我抓回去!"
立時衝出兩個東廳的差役,就要上前去拿何七七。
汪紫瑞拍案大怒道:「劉黑鲶,你敢!"
劉以觀經營臨安府司法系統多少年了,喬貞雖然不動聲色地拆了他的台子,也只是拆散了他的力量。
不過他總不能把劉以觀的人全部調走,讓他成為光杆吧,所以劉以觀身邊還是有人聽用的。
這些人都是他使喚了多少年的人,對他的命令自然奉行不渝。
這些人根本不理會汪紫瑞的咆哮,上前就把何七七搶了過來。
劉以觀冷眼看了看那名商人,淡淡地問道:「你是———--梁儉?」
那商人沒想到劉以觀竟然認得他,受寵若驚地道:「正是小民。"
劉以觀道:「你受人蒙蔽,被開辦假會子處的人騙去了許多錢財,本官受理之後,對此案非常重視。
如今本官正在秘密偵破之中,眼看就要有了眉目,沒想到你又跑到汪通判這邊報案。
梁儉,你這一案兩報,可叫本官為難了啊。
你若信不過本官,那麼你這案子,本官也就不必受理了。
待本官將一眾騙子緝捕歸案,追回的贓款,自然會先盡著向本官報案的人給予返還。
至於你麼,就往後放放吧,若是他們揮霍之餘,返還他人之後還有餘款,本官也是會退給你的—————"
梁儉一聽就慌了,連忙解釋道:「劉監州,您誤會了,小民可沒有一案兩報啊。
是汪通判叫小民過來幫著辨認疑犯的。
小民這樁案子,自始至終,都是在劉監州您那邊報的。」
梁儉說著,趕緊跑到劉以觀這邊,規規矩矩地在何七七身邊站好。
「欺人太甚,劉黑鲶,你欺人太甚了,如今是公然騎到我北廳脖子上面拉屎撒尿了麼?
來人,把人犯給我搶回來。」
樊舉人、王大少等北廳官吏聽了,立即一擁而上,雙方當場拉扯起來。
可憐那何七七帶著桔,被他們扯來扯去的,手腕和脖子都蹭破了皮,
卻還不敢大叫。
劉以觀指著王大少喝道:「王燁然,你父與弟,皆涉及重案。
如今你又阻撓本官辦案,本官懷疑你與你父你弟是同謀!
來人,把他給我一併拿下!"
馬上就有劉以觀的幾個心腹又向王大少衝去。
汪紫瑞氣的渾身發抖,指著劉以觀大罵:「劉以觀,你這蛆蠅糞穢之輩,不是人的東西,欺我太甚,欺我太甚了!」
他抓起桌上硯台,就往劉以觀劈面砸去。
劉以觀多年以來都在司法口辦差,那也是從基層官吏一步步升上來的。
他的拳腳雖然不甚高明,卻也還是有些功夫在身的。
劉以觀一揮袖子,就把那硯台卷開了,不料那硯台剛剛還用來寫了字,
裡邊仍有墨汁,這一下就濺了他一臉的斑斑點點。
汪紫瑞一看,不禁放聲大笑起來。
劉以觀雙眉一豎,眉宇間煞氣一閃,沉聲喝道:「豈有此理!」
他拔足就向汪紫瑞衝去,
汪紫瑞見狀,急忙抄起一根根毛筆投擲過來。
劉以觀不管不顧,直衝過去。
汪紫瑞眼見劉以觀衝到近前,轉身就搬起椅子,大喊一聲,向劉以觀砸去。
整個北廳,亂作一團。
何七七與梁市戶站在牆角瑟瑟發抖。
「統統住手,統統給我住手!」
喬府尹聞訊趕來,一進北廳籤押房,便厲聲大喝起來。
劉以觀正騎在汪紫瑞身上,揮著拳頭,衝著他的臀部和後背,砰砰砰地砸個不休。
劉以觀雖然氣惱,卻還知道避開要害。
他在司法口乾久了,如何打人不留痕跡,於他而言已經形成一種本能了。
一見喬貞到了,劉以觀便放開汪紫瑞,站了起來。
汪紫瑞官袍凌亂,帽翅也斷了一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咬牙切齒地還要衝向劉以觀,被眼疾手快的喬老爺一把就給抱住了。
汪紫瑞氣的哆嗦,顫聲道:「喬府尹,你看到了?他劉以觀這是何等的狂妄,你可要為下官作主啊。」
劉以觀撣了撣官袍,淡淡地道:「喬府尹,是汪通判先動的手,下官只是自保而已。」
汪紫瑞喝道:「喬府衙,此人真真是個狗不如的賊鼠輩!不是他強闖北廳,辱罵下官,下官又豈會動手?」
喬貞還未說話,劉以觀便已淡笑道:「養府尹,是汪通判先動的手,下官只是自保而已!」
「啊啊啊~~」汪紫瑞被他激的發瘋,就要撲過去和劉以觀拼命。
劉以觀好整以暇地道:「喬府尹,你看你看,當著你的面,他還如此凶神惡煞的,究竟是誰有錯在先,相信府尹你也心中有數了。」"
汪紫瑞一聽,差點兒沒氣過去。
喬貞沉下臉色道:「夠了,你們統統住口。
他看看混亂的籤押房,喝道:「兩位監州留下,其餘人等退下!」
何七七和梁儉趕緊第一個退了出去,其他人一見從不發火的喬府尹都發了火,忙也紛紛退了出去。
喬貞彎腰拾起地上摔碎的硯台,撿起兩枝毛筆,嘆惜道:「多好的一方端硯。
哎呀,這筆還是狼毫的,噴噴噴噴——·.."
喬貞把碎硯和毛筆擱回案上,看看二人,無奈說道:「兩位監州,因為何事發怒,說說吧。」
劉以觀就把他為何來到北廳的事情說了一遍,汪紫還在盛怒之中,再說他的事喬府尹也知道,因此就沒有說話。
喬貞聽罷,便道:「劉監州,汪監州並沒有說錯,此案,的確是本府交給他辦的。」
劉以觀臉色一沉,道:「府尹,我臨安府三位通判,各有分擔。
下官不明白,由下官負責的司法事宜,已經就調整到汪通判那邊了?』
喬貞笑容可掬地道:「劉監州此言差矣,本府律法事,當然還是由你負責的。
只是近來府中多事,劉監州負責的事情已經夠的了。
而且那經營假會子處的騙子是汪通判這邊的人發現的。本府便想,讓他替劉監州你分擔一些.
劉以觀淡淡地道:「下官自問這些事情還忙得過來,實在不需要有人越組代厄!」
喬貞臉色難看起來:「劉監州你這是在責怪本府了?」
劉以觀道:「下官不敢,在臨安府做官,就是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做官。
有點什麼風吹草動,皇城司就會報到御前去了,誰敢不盡心竭力?
臨安大埠,人口百萬,每日不知要發生多少刑、民訴獄,但凡有點不妥當處,被官家聞知,就是天大的罪過。
如果府尹覺得下官不稱其職,下官願意將司法刑獄全部交出來,請府尹另任賢明。
如果府尹還要下官負責司法事,那麼,下官希望沒有別人肘。」
說罷,劉以觀把烏紗帽一摘,托在身上,就往喬貞面前一遞。
劉以觀盯著喬貞道:「喬府尹,您是我臨安正印,劉某是您的佐貳官,
自該向您負責,也向自己負責。
但----,若是還有別人插手劉某負責的事務,那麼下官情願拱手相讓。」
喬貞一向不大管事兒的人,現在居然跳出來了,這可不是一個好現象。
所以,劉以觀就是在「逼宮」,他要逼喬貞做出一個選擇。
臨安是「行在」,任何一點小事一旦發生,都會被人放大。
如果三不五時就會爆出一些治安事件,那喬貞這個府尹也就做到頭了。
臨安府尹,罕有坐的長久的。
這個位子太容易出彩,也太容易出錯。
所以坐這個位子的,不是不等任期滿了就高升,就是不等任期滿了就滾蛋。
而一個得力的部下,對於府尹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
所以,劉以觀有恃無恐,就在要將喬貞一軍,看他為了自家前程,是繼續替汪紫瑞撐腰,還是保住他這個執法的能吏。
門口,東廳北廳的人雖然都退出去了,卻沒有走遠。
也不知道是誰,還貼心地開著大門,一群人就擠在門口聽著。
籤押房內,喬貞的臉色鐵青。
劉以觀等了片刻,淡淡一笑,道:「看來府尹對下官負責的司法刑獄之事並不滿意啊,下官著實慚愧。
那麼,下官這就交出一應職司,請府尹另委賢明吧,下官願意聽憑府尹另作差遣。
如果府尹覺得下官不稱其職,也可報與吏部,下官絕無怨言。」
劉以觀是臨安府尹的副職,府尹有權安排他負責的細務,可沒有權力免他除的官職。
而且做為通判,之所以又被稱為「監州」,就是因為他對知府是有監督權的。
如果他覺得知府做的不對的地方,需要雙方聯名簽署的政令,他就可以拒絕簽字。
他拒絕,這道政令便發不出去,因為無效。
他還可以上書朝廷,直接彈劾自己的正印官。
當然,除非矛盾尖銳到了極致,否則不會有哪個佐貳官動用這項權力。
因為這是「殺敵八百,自損一千」的最後手段。
但,劉以觀現在顯然是要撂挑子,打算以「同歸於盡」相威脅了。
聽劉以觀這麼一說,喬貞終於變了臉色。
他連忙把劉以觀的烏紗推回去,強擠出一副笑臉道:「劉監州,你經營臨安刑獄多年,說起來,臨安府衙里,就連本府也不及你資歷老,怎好就這麼挑子呢?
朝廷器重於你,才把你放在這麼重要的位置上。
如今官家不在臨安,臨安府上下官吏,更該齊心協力,經營好此間一切,為官家分憂才是。」
汪紫瑞不敢置信地道:「喬府尹——·
喬貞抱地看了他一眼,對劉以觀道:「劉監州,本府讓汪監州負責抓捕一眾嫌犯,實因他們正在負責清理違障,這是最好的掩護,可以不動聲息———.
劉以觀見他軟了,不禁自矜地道:「府尹,下官處理司法刑獄多年,緝匪捕盜,自有手段,可也不是蠻打蠻幹之人。」
「嗯———」
喬貞想了想,轉向汪紫瑞,一臉歉意地道:「汪監州,司法刑獄,本是劉監州份內之事。
本府要你負責抓捕嫌犯,本意是為劉監州分憂。
不過,劉監州所思所慮,也有他的道理,
如果一樁案子,分由兩人經辦,彼此溝通不暢,確也容易出問題。
此前安排,都是本府的錯,是本府思慮不周,那要不然———"",此案還是移交劉監州全權負責?」
汪紫瑞登時氣了個倒仰,早聽說喬府尹懦弱無能,沒想到他慫包到這般程度。
喬貞弱弱地道:「汪監州,你看———"
劉以觀淡淡一笑,輕蔑地警了汪紫瑞一眼,那譏消、嘲諷、不屑的眼神兒,讓汪紫瑞羞到無地自容。
劉以觀道:「喬府尹,既然如此,那下官就當仁不讓了。
關於這王燁然-—-"",本來下官這就把他羈押起來待查,也是合情合理的不過,下官與汪通判畢竟是同僚,既然有汪通判為他作保,下官也不好太過份。
那麼,此人就先交由汪通判管制吧。"
喬貞喜形於色,道:「正該如此,正該如此,大家都在臨安府做事,正該齊心協力,一團和氣。」
劉以觀淡淡一笑,拱手道:「喬府尹,下官公務繁忙,告辭了。"
他不屑地看了一眼汪紫瑞,便拱著手,一步步倒退到籤押房門口,把袍袖一拂,轉身就走。
門外圍觀者頓時閃開一條道路。
兩旁圍觀者中,東廳的人一個個趾高氣昂,威風不可一世。
北廳的人則是滿面羞慚,紛紛低下頭去。
劉以觀在階上站定身子,沉聲道:「把何七七和梁儉帶走,準備拿人!
東廳的人如雷般轟喏一聲,便簇擁著劉以觀揚長而去。
喬貞見劉以觀走了,便對汪紫瑞賠笑道:「汪通判,本府————"
汪紫瑞忽然雙手合什,向著喬貞拜了三拜。
喬貞愣然道:「汪通判,你這是做什麼?」
汪紫瑞肅然道:「下官一向敬畏神明,見像必作禮拜,萬一真有靈性呢。」
「啊這——」
汪紫瑞道:「下官身體不適,向府尹告假幾日,歇養一下身體,還請府尹允准。」
「這個——」
「多謝府尹,下官告退。」
汪紫瑞一拂衣袖,轉身便走。
門外留下的都是北廳的人,一見汪紫瑞臉皮子發紫,跟練了「紫霞神功」似的大步而出,眾官吏公員不屑地往廳中一警,也自紛紛散去。
籤押房裡,喬貞呆立半響,往空蕩蕩的門口看了一眼,忍不住輕聲一笑他搖了搖頭,撫須道:「這個汪通判,倒是一個耿直可愛的人呀。"
樊江和王燁然回到了冷冷清清的主事籤押房。
因為北廳在東廳面前被壓了一頭,人人臉上無光。
一眾吏員執役便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罵人泄憤,嘲諷泥胎木塑的喬老爺。
這種牢騷,當然不適合在籤押房裡說,因此房中除了他二人,一時別無他人。
王燁然輕一聲,道:「府尹軟弱,無人不知,不過,軟弱到這個份兒上,倒是少見。」
樊舉人輕笑道:「這樣不是更好?如此一來,劉以觀便越陷越深了。
一旦失敗,他就會遭遇眾叛親離的反噬,唯有成功才能證明他的正確。
他如今已是有進無退,只能一條道走到黑。如此這般,他才會乖乖鑽進侯爺毅中。」
王燁然冷笑道:「我等著看他劉以觀改悔不當初的一天!」
御街,蒲橋瓦子,燕子塢。
燕子塢是一家經營補品的店鋪,這裡面主打補品就是「燕窩。」
作為一家高檔補品店,「燕子塢」的生意還是不錯的。
這兩天有個名叫趙寧兒的富家千金,帶著青棠、阿蠻、阿它三個小夥伴來,一氣兒就購買了十二盒包裝精美、價格昂貴的燕窩,說是要送人及自用。
「燕子塢」後堂里,東家岳藏風、夫人百里冰、掌柜的鄒毅,三人據桌而坐。
員外岳藏風年約四旬,容顏清朗。
掌柜的鄒毅三旬上下,也是容顏方正。
這員外娘子百里冰卻是個明艷照人的年輕女郎,看起來頂多二十三四歲年紀,十分的妖媚。
百里冰吃吃笑道:「咱們還不曾使手段呢,那楊沅就先倒霉了,可好,
省得咱們動手了。」
岳藏風嘆了口氣,道:「夫人,上官交給我們的任務,是讓楊沅對大宋心灰意冷,逼他主動返回新金。
現在楊沅眼看就要把命都丟了,有什麼好高興的?」
百里冰俏巧地白了他一眼,道:「這兒又沒外人,別管本姑娘叫夫人。
你都能當我爹了—"
岳藏風聽了頓時老臉一紅。
咳!雖然是假扮的夫妻,不過——·
就百里冰那俏模樣兒,讓他心猿意馬的,還真想假戲真做起。
可惜一隻是稍作試探,就被了個沒臉,看來希望不大啊。
鄒毅眉道:「本來,楊沅可以不死的,大不了發配詹州嘛。
咱們要把人帶回新金,也容易的多。
偏是這楊作死,他自已就是文官,卻硬是改了大宋的制度。
現在一切違法事,盡依《皇宋刑統》,那他還真是死罪了,這不是作繭自縛麼?」
百里冰俏盈盈地瞟他一眼,道:「鄒大哥,你覺得,楊沅真的製販假會子了麼?」
鄒毅道:「那當然不可能,他製販假會子做什麼?
如果說圖錢,他對我新金貿易,哪怕大頭歸了大宋官家的內庫,他也可以日進斗金,何況他還有自己的南洋船隊。
如果說是幫助金國擾亂大宋,那更加不可能。他圖什麼?
大宋官家和監國晉王對他信賴有加,我新金太子和諸位公主郡主,還有上官大人對他奉若上賓。
他若圖權,哪裡不能春風得意,何必冒險替金國做事呢?」
百里冰道:「就衝著他幫助陛下裂土建國,自立為帝,就不可能是金人的奸細。」
岳藏風道:「所以,宋人很顯然是冤枉了他。"
百里冰媚笑道:「這不正是宋人最擅長的麼?外斗外行,內鬥內行,一貫如此。」
鄒毅道:「所以,楊沅如今應該對大宋已經非常失望了吧?
我們現在要是能把他救出來,他應該會死心踏地歸順我金了吧?」
百里冰道:「現在害他的,是他的政敵,他對大宋朝廷,仍然抱有幻想。
要等大宋朝廷定了他的罪,他才會真正心死,現在只怕不是時候。」
岳藏風道:「夫----冰姑娘,現在我們都沒有好辦法把他從宋人的大牢里撈出來,如果坐實了他的罪名,那時我們豈不是更沒有機會下手了?」
百里冰道:「那我們也要等,他對大宋的心若是不死,我們縱然把他帶回新金又能怎樣?
再說,想救人也不是一定就沒有辦法,哪怕大宋朝廷判他個棄市的斬刑、只要我們能成功劫了法場,我也有辦法把人送出去。」
岳藏風眸光一動,忙道:「冰姑娘在大宋這邊還有接應的人手?」
百里冰臉色一冷,道:「岳先生,做好自己的事。不該你問的,不要問。」
岳藏風壓了壓心頭的火氣,扭過了臉兒去。
他們這一行人,是以百里冰為首的,一切舉動,皆由百里冰作主。
百里冰雖然不說,但是顯然,她在大宋並不只有他們這個「燕子塢」;
這讓岳藏風心中有些不太舒服。
百里冰沉吟了片刻,道:「楊沅力主抗金,得罪了綏靖派。
他又力主裁汰冗員,得罪了許多有族人子弟需要照顧的達官貴人。
他力主恢復宋太祖制度,免去對士大夫的優容,得罪的官宦士人更多。
只是他所有的作為,都是對大宋的皇帝有利的。
因此他一日不失勢,那些人雖心懷不滿,卻也不敢有所表露可是如果能坐實楊沅之罪,這些人就會跳出來像一群瘋狗似的撕咬他。
相信,這也是湯思退等人敢對他下手的底氣所在。既然如此-——
百里冰了二人一眼,嫣然道:「你們說,咱們幫他們一把怎麼樣?」
岳藏風和鄒毅面面相,鄒毅問道:「怎麼幫?」
百里冰笑如花地道:「自然是幫他們落實楊沅裡通外國之罪了。
不過,不是通金,而是通我新金。」
岳藏風沉吟道:「我新金現在依賴宋國處甚多,這樣做會不會惡了我們兩國的關係?」
百里冰輕輕搖頭,莞爾道:「友邦之間也不過是利益關係,你真以為是結義兄弟麼?
宋人助我新金,也只是想利用我們來對付金國。
只要金國還是宋國的心腹大患,宋國對我新金的扶持就不會停止。
友好鄰邦,難道就不能安排秘諜防範彼此了?
宋金叔侄之輩時,不曾互派過間諜?
金夏一向友好,難道彼此沒有刺探?
何曾影響了兩國的交情。」
百里冰冷笑道:「你以為宋人就沒有在我新金安插秘諜麼?
呵,他們甚至扶持烏答有珠珠,在建立一個什麼新薩滿教。
要不是上官大人暗中觀察,覺得此教建立,至少在目前階段對我新金有益無害,早就出手對付他們了。」
百里冰笑道:「你們就放心吧,宋人發現楊沅已被我新金收買之後,只會判他的死罪,卻不會因此對我新金髮難。」
鄒毅道:「那麼,你打算如何著手呢?」
百里冰蛾眉一挑,嬌笑道:「這個還不簡單?
他湯相公需要一個理由,我們送他一個理由就是了。"
百里冰笑的非常明媚。
一想到楊沅要倒霉,她就開心。
這個楊沅,竟然欺騙她上官弟弟,害他那般傷心。
上官弟弟既然想抓楊沅回去,她會幫上官弟弟達成心愿的。
誰叫上官弟弟那麼可憐呢,有個那麼極品的姐姐,把上官弟弟當兒子一般掌控。
上官弟弟長到這麼大,都沒有過什麼朋友,難得有楊沅這麼個人,是可以讓他交心的。
偏偏這混蛋還欺騙上官。
百里冰記得,她和上官駱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時她九歲,上官弟弟只有四歲,生得粉妝玉琢的,好不可愛。
可惜,他那個姐姐太兇了。百里冰只是想帶他一起去池塘邊玩,就被上官明月板看臉把他教訓了一頓,然後扯著眼淚汪注的他離開了。
現在上官明月那個偏執有病的女人不在了,以後的上官弟弟就由我來保護他、照顧他吧。
我才不要像他姐姐一樣,一切都讓他按我的心意來。
他喜歡什麼,我就幫他拿到什麼。
但是,這個楊沅太欺負上官弟弟了,總要讓他吃點苦頭,再救他回去。
他現在被關在監牢里,日子一定不好過吧?
呵呵,不好過就對了!
誰叫你欺負至情至性、乖巧可愛的上官弟弟的?
百里冰想著,心花怒放。
楊此時正在臨安大獄裡散步,陪在他旁邊的則是肥玉葉。
兩個人都穿著囚服,不過身邊並沒有人跟隨。
這大牢里的通道設計的都很狹窄,每道門戶後面都有照壁,使得人經過一道門戶時,看不到另一個院落的情況。
獄牆都很高,而且厚達五尺,牆的內部是流沙設計,可以有效防止犯人挖洞逃跑。
通道之上還架著密織的大網,網上掛著一顆顆鈴鐺,一旦有人觸及,就會發出響聲。
不過,召集犯人們訓話的那個場院倒還寬。
楊沅和肥玉葉,就在這個院落里散步,聊天。
西牆根下,有一座小小的獄神廟。
中間是獄神,面色慈祥,左右兩個小鬼,凶神惡煞。
獄神廟的左下方牆根處有一個封閉的小洞,俗稱「老虎屁股」
一時犯人死了,是不能從大門抬出去的,那時就要打開這個小洞,從這裡把屍體拖出去。
獄神廟的右側則是一口並,並口封著一塊大青石,取水口只有碗大的一個孔,腦袋都伸不進去,以防囚犯投井自盡。
肥玉葉伴著楊沅,停在了獄神廟前。
肥玉葉穿著尋常衣服時,娉娉婷婷的,顯得修長挺拔。
可是穿上這肥腿肥腰的囚衣,也就只有胸部顯得壯觀了,整個人一下子嬌小了起來。
她在牢里倒是沒吃什麼苦頭,一日三餐很是精美,起居作息也有規律,
還不用操心那麼多的事情,氣色看著倒是比平時更好了。
肥玉葉道:「侯爺,他們既然想置你於死地,可是這麼久都不提審你,
是不是有些奚蹺?」
楊沅笑道:「不奇怪,畢竟他們一開始查這假會子時,沒想過會和我扯上關係。
現在突然找到了關聯,他們需要好好想一想,要不要把我拴進去,如何把我拴進去。
如果太早提審我,他們擔心我把『走私財貨』的事情說清楚了,卻和製販假會子案無關。
那樣,他們就失去了一個重要的機會。」
肥玉葉柳眉輕輕一挑,疑惑地道:「『走私財貨』這罪名還不夠麼?非要辦你一個『裡通外國』不成?」
楊沅微笑道:「換一個人,這罪名就夠了。可是放在我身上,他們擔心不夠。
我畢竟是為大宋立過大功的,而內子又是官家的義妹,他們擔心官家會對我實行特赦。」
皇帝是有法外施恩之權的,也就是赦免權。
赦免權主要分為四種,大赦、特赦、曲赦、赦徒。
大救天下就是我們大家耳熟能詳的那種救免。
特救就是針對特定之人所犯的特定之罪實行的赦免,正適合楊沅。
曲救和特赦區別不大,不過特赦基本用於特定之人,曲赦用於特定地區至於赦徒,則是專指赦免犯人的徒刑,對犯人已經判了某種徒刑進行減等或救免。
楊如果只是經濟犯罪,難說官家會不會特赦了他。
可要是叛國,呵呵·——·
肥玉葉瞟了楊沅一眼,似笑非笑地道:「想不到侯爺你這般招人恨。」
楊沅道:「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阻人前途者,尤甚。
我雖不曾與人結怨,可我的仇人,卻是不知凡幾呀。」
肥玉葉聽著,總有一種他在炫耀的感覺。
仇人多,有什麼好炫耀的?
想想那些處心積慮要搞死楊沅的人,所圖不過是自己群體的利益,肥玉葉不禁感慨道:
「這些士大夫,整日裡聖人經典,道德文章,沒想到心中竟是這般起。」
楊沅笑道:「為了達到一個更大的目的,利用一個契機大作文章,也沒甚麼。我不也在利用此事作題外文章麼?
否則,一個大宗『財貨不明』的事情,我三言兩語也就解釋清楚了,怎會在這裡修身養性?」
肥玉葉深深地看了楊沅一眼,道:「和你作對,還真是可怕。」
說完她又嫣然一笑,道:「幸好,你我不是對手。」
自以為是楊沅對手的劉以觀,此刻已經調集了一班精兵強將,往假會子處那班人的藏身之所,匆匆而去—.—
PS:還欠JJM盟主一章,歇幾天再補,老胳膊老腿,老瓜仁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