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師父饒命啊
言達平眼見風逸將手從萬震山與戚長發的肩頭抬了起來,眸子裡一絲寒光一瞬即逝。
他當即明白了風逸的意思,倘若如實講來,看在這個「言二師兄」的份上,自己性命或許能得保全。
畢竟風逸從未叫過自己一聲「言二師兄」。
但若胡說八道,這雙空出來的手,難道不會落在自己身上?
言達平面色一正,正待說話,突然座中站起一名大漢,朗然道:「且慢!」
他身如鐵塔,肌肉虬結,聲若洪鐘。
個中有識得此人的,知道他名叫方震,號稱「天錘太歲」,一手外家功夫很是了得,乃是萬震山的知交好友。
只聽方震說道:「言大俠,你指證萬老英雄與戚老英雄為了連城劍譜,施出詭計,謀害梅老先生。
此舉乃是大逆不道,忘恩背義,人人得而誅之,若真如此,你也免不了身敗名裂!
那麼,你事做了,現在又認,究竟為什麼?
我與戚老英雄雖未有深交,可是萬老英雄行俠仗義,深受武林同道與荊州民眾擁戴,否則今日做壽,我等又豈會共聚一堂?
伱說他如此大逆不道,喪心病狂,著實讓人難信。
其三,前些日子,這位風少俠給凌退思凌知府餵了一顆「斷筋腐骨丸」,逼得堂堂知府,又是龍沙幫大龍頭,手下幾百人的大陣仗,竟然不得不眼看著丁典帶著他的女兒,揚長而去。
那麼言二俠是不是被人威逼,不得不在此違心認罪呢?
你騙人不打緊,可若江湖上日後知曉我們這些人,隨你一起冤枉了人,我們也是面上無光,也就不用做人了,這你可得想清楚了!」
此人長得粗魯,但這番話說得有理有情,極富煽動之力,畢竟風逸上次用毒藥逼迫凌退思的事,早已沸沸揚揚,盡人皆知了。
那麼給言達平也來這麼一手,也是大有可能啊!
登時便有數十個平素萬震山關係親厚之人響應起來,七嘴八舌地道:「是啊,威逼之下,什麼樣的話說不出來!」
「言二俠,倘若真是風逸逼迫,讓你們受了這千古不白之冤,你就說出來,我們這些人總不是來吃乾飯的,莫看他武功高,大家一擁而上,也照樣干他奶奶的!」
一些事不關己,老成持重之人,俱都望向言達平與風逸。
言達平目注風逸,似乎要看到他的心底里,怎料風逸臉上殊無表情,仿佛事不關己。
他知道任何人都會有幾個好朋友,更別說萬震山的壽宴上,對此並不意外。
如今所看的就是言達平,聽話,好說;不聽話,呵呵……
言達平雙掌一按,眾人議論之聲稍停,只見他面沉似水,朗聲說道:「大傢伙猜的不錯,言某的確是受到風師弟逼迫,不得不來!」
此言一出,四座皆驚。
有的現出疑惑不解之色,有的則是憤怒、冷嘲,有的脾氣爆的直接掣出隨身兵刃,對著風逸怒目而視,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風逸乍聞此言,也是吃了一驚,但他到底內功深厚,表面上仍然波瀾不驚。
戚芳不覺柳眉倒立,大聲道:「這位言師伯,你貪生怕死,卻跑到這裡血口噴人,你真是不知羞恥,以後我可不認你這師伯。」
狄雲更是紅了眼睛,吼道:「你真不要臉。呸!」
他們對這個初次見面的師伯那是恨進骨頭縫了。
言達平雙掌一擊,連連點頭道:「不錯不錯,我就是貪生怕死,卑鄙無恥,不配給你當師伯…」聲音中卻滿是淒涼之意。
言達平顏色峻變,環顧四周,冷冷道:「言某雖不是什麼大人物,但也不是個傻子。在座諸位都是響噹噹的角色,誰不心儀俠烈漢子?
剛才大家也看到了,我風師弟運用手段逼迫萬老大與戚老三認罪,他們那等痛苦,尚且不認罪。
為什麼?
那是他們知道,不認,大不了一死。
反而會說是風少俠逼供不成,痛下殺手。弒殺師父之事,必然子虛烏有。
但若認了,那是真正的身敗名裂,絕無生路!
故而我言達平承認自己弒殺師父,犯下百死莫贖之罪,江湖上還能有我立足之地?
試問這世上還有什麼刑罰,能讓我就範呢?」
風逸目中掠過一絲訝色,打量言達平一陣,雖未說話,心中卻道:「唉,看來今日我得饒他一命了!」
眾人紛紛手離刀劍,氣氛緩和下來。
有人說道:「不是我等大驚小怪,是你出言忒過驚人,以致我等亂了方寸,風少俠不會見怪吧。」
眾人目光齊地射向風逸臉上。
風逸雖然沉默不語,並無一言半語的辯解,可眾人不論識與不識,無不驚懼。
因為剛才他們有些急躁了,他們對風逸亮兵刃,今日人多,打起來還有的玩。
可風逸若是一心要走,憑他們這些人,倒還未必留得下他。
狄雲怒道:「虧你還是個長輩,這樣說話很好玩嗎?」
言達平笑眯眯道:「不是好不好玩,而是我想告訴諸位,我原本也想到了萬家,當場反悔。可我後來之所以變了主意。
無他,良心耳!」
這幾個字說的鏗鏘有力,斬釘截鐵
眾人不知言達平何以如此,均是興味盎然。
言達平沉浸在往日的回憶之中,神色陰晴不定,半晌看向眾人,長嘆一聲道:「我師父這輩子行俠仗義,文武雙全,只可惜他一生之中卻錯收了我們三個徒弟,堪稱平生恨事!」
有人說道:「言達平,廢話少說。
快將一切原委都一五一十的講出來,天大的事抬不過一個理字,你們為什麼泯滅人性,無視人倫,說出來讓大夥評評理。」
「不錯!」
言達平頹然一笑,說道:「當年我們三人拜入師父門下,那是高興極了,『鐵骨墨萼』梅大俠的徒弟啊,走到哪裡都備受尊崇。
可這名聲大了,本性也漸漸流露出來,不是喜歡作威作福,就是道貌岸然,或者狠辣絕情,遇到招惹自己的人,那是千方百計的想出毒計報復。
我們這「五雲手」「陸地神龍」「鐵索橫江」的名頭,廣為人知。
我師父瞧著大為生氣,說我們心術不正,本想將我們廢掉武功,逐出師門。
可我們一則向師父表示悔改,二則師徒情深,師父對我們也不忍下手。」
言達平又嘆了口氣:「可我師父對我們也有了防範,並未傳授他的絕學。
我們練了十多年,聽起來還算個高手,可怎麼也比不上師父,顯然他沒教真功夫。
而且師父又帶著我們四下走訪,是要另尋傳人。於是我們三人商議,決定對師父用強,
將他手中的那本連城劍譜拿過來,絕不能便宜外人!」
眾人心想:「這可真是貪心不足,你們三個這麼一身本事,武林中罕逢敵手,還想跟師父比!」
「他媽的,老子要有你這一身本事,睡夢不得笑醒!」
「王八蛋,一山望著一山高!」
言達平說到這裡,垂頭不語,默然有頃,方自雙目微紅地抬起頭來:「那天晚上,我們到了長江三峽的三斗坪,就對師父說,內功上有所不明,師父就親自演示,乘著他演示完成收功的一剎那,那戚老三直接用劍刺進了他的後背,那一劍刺的很深,肯定貫穿了肺……」
說到這裡,眼淚不絕流下,哽咽道:「可誰知道師父年紀那麼大了,還那麼厲害。
我與萬老大本就沒想殺師父,所以沒拿兵刃,只有戚老三一人持劍,我師父也是變起倉促,赤手空拳,最後,最後……
他不得已扔出一卷書冊,乘著我們三人爭搶,便跳進了長江……」
聽到這裡,群豪座中驀地爆出一聲大罵:「戚長發,我操你媽!」
所有人都是義憤填膺,大叫道:「呸,什麼玩意兒!」
「還有萬震山、言達平你們這兩個畜生,我也操你們媽!」
座中多數都是江湖人,本就不講究文雅,早就被撩起了心頭怒火,被這聲聲大罵引出了積壓已久的情緒,哪裡還會客氣?
更有一些武林尊長想起梅念笙俠骨英風,卻被徒弟奸計陷害,不由得怒髮衝冠,若非顧忌風逸在旁,早一擁而上,將三個逆徒打成肉泥了。
一時間,整個萬家南腔北調,罵聲四起,就連一些文人也加入進來了。
「畜生啊!」
「自古習武學文,唯有求師訪友,從未聽過爾等這般禽獸之行。」
「今日喝了萬家酒,徒惹一世羞啊!」
「慚愧,慚愧,我還叫他萬老英雄,真是羞慚無地啊!」
「忘恩負義,豬狗不如!」
「千刀萬剮,活該剝皮抽筋!」
要知世人最重師道,無論是這些身有功名的進士舉人,還是武林中人,都是一樣。
蓋因他們也會有兒子,也會有徒弟,也會有門生,誰敢想自己有一天步了梅念笙後塵。
而言達平敘述之時,萬震山與戚長發咬牙切齒,臉如潑血,卻根本發不出任何聲音。
蓋因風逸的雙手又按在了他們肩頭,兩人就覺仿佛一座巨石壓住了自己,閉住了氣,說不了話,旁人卻看不出來。
眾人一起罵將起來,污言穢語將萬、言、戚三姓包融不說,就是跟他們沾親帶故的男女老幼,也都倒了大霉,一個都沒放過!
戚芳、狄雲羞的,恨不能鑽進老鼠洞裡面去。
萬家弟子直接縮在了角落,生怕被連累。
要是他們不知道萬震山傳授自己假把式,多少也能站出來幫個忙,但現在就想著怎麼才能從這漩渦中抽離出來!
畢竟有萬震山這樣的師父,也是面目無光啊!
風逸等眾人罵得夠了,輕輕咳嗽一聲,他內功深厚,這一聲雖輕,眾人喧譁之聲卻也蓋之不住,都靜了下來,目光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就聽風逸道:「眾位也都知道,風逸本為龍沙幫一小眾,得丁大俠青眼有加,授我神照功,讓我有了今日,而他的神照功來源便是梅老先生!」
提到神照功,眾人登時來了興致,一人大聲道:「這事誰人不曉,那個不知。
當年我還曾跑去丁典家裡去了一趟,結果他家成了白地,撲了個空,氣的我三天都沒好好吃過一頓飯!」
驀然發覺大家都瞧著他,目光奇特,立知失言,不禁面紅耳赤。
風逸笑道:「大家都是刀口上混飯吃,你與丁大俠非親非故,無恩無義,對神功秘籍起了覬覦之心,理所當然,不丟人!」
眾人聽他行事有理,言語謙和,轟然一笑。
風逸接著道:「丁大俠更是與我兄弟相稱,對我講了梅老先生遇害的詳細經過,以及他是怎麼得到神照經的,所以我才來報仇!」
有人插口道:「丁典是怎麼得到的?梅老先生背後中了一劍,肺都被穿透了,又跳入長江,他還沒死嗎?」
這段武林隱秘,著實讓這群人興趣盎然,各個七嘴八舌的詢問。
風逸輕輕擊掌,眾人為之一靜,
風逸點了點頭,沉吟道:「我就為大家轉述一下丁大俠親眼看到的,以及梅老先生交代給他的,請大家細細聽來。」
風逸做事未雨綢繆,當日讓丁典對自己詳細敘述遇到梅念笙的過程,就是知道今日必然要說,因為梅念笙的死亡過程越讓人痛徹心菲,處置這幾個逆徒的手段,才能更毒辣!
否則,他準備的手段用在這幾個人身上,必然會讓人人自危,產生牴觸情緒。
風逸目視遠方,悠悠道:「十一年前,丁大俠遊歷到長江三峽三斗坪,那天晚上,他在船中聽得岸上有打鬥聲音。
丁大俠習武之人,自是關心,從船窗向外張望。
那晚月光明亮,他看清是三個人在圍攻一個老者。
丁大俠不認識老者,卻認得這三人!」
有人搭話道:「這五雲手』萬震山,『陸地神龍』言達平,『鐵鎖橫江』戚長發,都是兩湖武林中的出名人物,丁典乃是荊門武林人物,認得倒也不奇怪!」
風逸接著道:「當時萬震山、言達平空手,戚長發手持長劍,圍攻赤手空拳的梅老先生。」
眾人齊齊冷冷看向戚長發,萬震山、言達平沒拿兵刃,戚長發手持利劍,正應了言達平所言,是戚長發下了殺手!
戚長發麵如死灰,可他面對這十死無生之局,心中還在暗打怎樣才能脫身逃走的主意。
風逸道:「丁大俠和萬震山曾有數面之緣,知他武功不弱,他當時遠不及對方。
梅老先生背上已經受傷,不住流血,手中又沒兵刃,只以一雙肉掌和他三人相鬥,功夫卻比萬震山他們高出太多,三人不敢逼近他身旁。
丁大俠越看越是不平,但見萬震山他們使的每一手都是殺著,顯然要置那老者於死地。
可他當時一聲也不敢出,生怕給他們發覺,禍事可不小!」
眾人齊齊點頭稱是,有人說道:「別說三人正在弒師,縱然一般江湖仇殺,給旁人瞧見了,往往便要殺人滅口!」
「是啊,那會丁大俠連一個萬震山都打不過,更別說還有這兩個,這樣做,無可厚非!」
風逸頷首道:「幾人又鬥了半天,梅老先生背上的血越流越多,實在支持不住了,突然叫道:『好,我交給你們。』伸手到懷中去掏摸什麼。
萬震山他們三人一齊擁上前去,似乎生怕給旁人先搶到了手。
突然之間,梅老先生雙掌呼地推出,三人為掌力所逼,齊向後退。
梅老先生轉身便奔,撲通一聲,跳入了江中。三人大聲驚叫,趕到江邊,可是長江從三峽奔瀉下來,三斗坪的江水很急,只一眨眼間,梅老先生自然是無影無蹤了。」
說著目光轉向戚長發:「但這位鐵索橫江仍然不肯死心,四處找尋,人也跳到丁大俠船上,拔了竹篙,在江中亂撈一陣。
丁大俠不敢多看,將頭蒙在被中,隱隱約約聽得他們在爭吵什麼,似乎是互相埋怨。
丁大俠直聽得這三人都走遠了,才敢起身,忽聽得後艄上啪的一聲響,艄公『啊』的一聲,叫道:『有水鬼!』
丁大俠側頭看去,只見一個人濕淋淋地伏在船板上!」
「啊,這是梅老先生?」
風逸點頭道:「是的,原來梅老先生跳入江中後,鑽入船底,用大力鷹爪手法鉤住船底、凝住呼吸,待幾人退走後這才出來。
丁大俠忙將他扶入船中,見他氣息奄奄,話也說不出來了。
丁大俠知道,萬震山他們如不死心,定會趕下游尋覓梅老先生屍體。
他一副俠義心腸,要救人性命,便命船家立即開船,溯江而上,回向三峽。
可半夜中又沒縴夫,上三峽豈是易事?船家當然不願,可丁大俠花了大錢,自然是辦到了。
丁大俠給梅老先生的傷口上金創藥,但他背上那一劍刺得好深,穿通了肺,這傷是治不好的了。
丁大俠只有盡力而為,什麼也不多問,一路上買了好酒好肉服侍。
丁大俠曾對我說,他當時親眼看見這老頭的武功,又親眼見他躍入長江,鑽入船底,只這份膽識和功夫,便值得我丁典給他賣命!」
聽到這裡,眾人胸口一熱,但覺這話豪氣干雲,若非大英雄大豪傑,決不能說得出口。
有人喟然一嘆道:「有白頭如新,就有傾蓋如故,這是英雄惜英雄啊!」
但這樣更顯得三個徒弟狼心狗肺!
風逸道:「不錯,當時丁大俠壓根不知道這老頭便是梅老先生,他只是出於義氣。
就這麼治了三天,梅老先生問了丁大俠姓名,苦笑道」很好!很好!』從懷中取出一個油紙包來交給了他。
丁大俠還以為這是託付自己,便說道:『老丈的親人在什麼地方?我必給老丈送到,決不有誤。』
梅老先生道:『你知我是誰?』
丁大俠道:『不知。』
梅先生才道:『我是梅念笙。』
這一下可給丁大俠震駭壞了。
這既是震於梅大俠威名,又是因為萬震山等三人都是他老人家的徒弟,怎會出手如此毒辣!」
言達平哽咽道:「因為我們都是畜生啊!」
眾人齊齊白了他一眼,均想這話倒也不錯!
風逸道:「當時梅老先生向丁大俠苦笑著搖搖頭,說道:『我的第三徒兒最厲害,搶先冷不防地在我背上插了一劍,老頭兒才逼得跳江逃命。』」
嘎拉一聲,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一掌將桌子打的稀爛,站起身來,說道:「梅老先生一世英雄,最後時刻卻對一個陌生人流露出苦笑,可見他是有多絕望,有多痛苦,有多傷心。」
「是啊,這幾個畜生,還留著幹啥,一刀砍了吧!」
「砍個屁,這幾個畜生,一刀砍了,豈不便宜他了!」
「好,算你說的有理,但你敢不服老子,這事不算完!」
「他媽的,我還怕你不成?」
風逸聽這二人因為一句話又爭吵起來,也不以為意,接著道:「丁大俠對於這種人生慘事,也不知道該怎樣安慰,更不知他們師徒四人為何反目成仇。
雖也好奇,因是外人,卻也不便多問。
梅老先生卻道:『我在這世上的親人,就這麼三個徒兒。他們想奪我一部劍譜,不惜行刺師父,嘿嘿,好厲害的乖徒兒!劍譜是給他們奪去了,可是沒有劍訣,那又有什麼用?
連城劍法雖然神奇,又怎及得上神照功了?這部《神照經》,我送了給你,好好地練吧。此經如能練成,威力奇大,千萬不可誤傳匪人。丁大俠的《神照經》,就是這樣來的!」
眾人瞬間明白了,丁典的神照經是用命換來的,若非他勇於冒險,敢於承擔,這神奇的武功,不會落在他手裡。
風逸道:「梅老先生說了這番話後,沒挨上兩個時辰便死了。丁大俠在巫峽江邊給梅老先生安葬了,寫上『兩湖大俠梅念笙之墓』。
後來因為墓碑的事,丁大俠惹了大麻煩,大家也都知道了,我便不再贅述了!」
霎時間,全場都陷入了沉寂。
一代大俠飲恨而終,竟然是因為徒弟想要謀奪自己的武功。
那麼,自己的兒子,徒弟會不會有一天也這樣對待自己呢?
風逸眼見眾人都在思慮,將手掌從萬震山與戚長發身上一抬,
萬震山頓時吐出一口長氣,憋在心裡的話吞口而出:「好啊,平素稱兄道弟,都是好朋友,今日我姓萬的落難,我的好朋友卻到哪裡去了?」
眾人齊齊冷哼,這些事實一說,即是處了三人死刑,還有誰敢出頭干預?
這可是江湖大忌!
你無論殺了誰,誰找你報仇,都能幫忙,可殺了師父,誰敢幫?
幫了,那就是一路貨色!
非但自己無法立足,還連累家門名聲!
但萬震山臨死還是強口,說道:「風逸,按你所說,我師父什麼時候收丁典為徒了,
你這清理門戶,又是從何說起?
就算我犯了彌天大罪,也不能由你致我於死地!這世上還是有王法的!
眾徒兒何在,快去請凌知府!」
「唉!」
風逸縱聲長笑,突然插入人群之中,雙手忽起忽落,萬震山六名弟子盡數被點中了穴道。一個個或手臂斜振,或提足橫掃,或是出劍直刺,都成了雕像。
就這轉瞬之間,風逸身子一晃又回了原地,就仿佛壓根沒動過。
這一幕眾人瞧在眼裡,人人寂然,只有微風吹拂衣袂之聲。
這才是風逸的真正實力!
普天下有殺風逸的手段,但絕無能救這兩人的辦法!
風逸看著萬震山冷冷一笑,心想:「你還想凌退思呢,他要來也得等你死了!」
過了半晌,有人才問道:「風少俠,梅老先生沒有讓丁大俠替他清理門戶的說法嗎?」
風逸搖了搖頭道:「沒有!」
眾人有些不明所以了。
言達平幽幽道:「因為我師父最後時刻,還拿我們這幾個孽障當親人看哪!」
眾人瞬間恍然大悟。
梅念笙對這幾個徒弟既然常起憐憫之心,那在彌留之時,仍然希望他們日後能夠改過遷善了,只可惜師父有情,徒弟無義啊!
風逸喟然一嘆道:「對啊,梅老先生臨終前,還說他的親人,只有三個徒兒,也沒有讓丁大俠為他報仇之言。
可我與丁大俠卻不這樣看,這群畜生不死,天理難容!
丁大俠武功未成,多年來不是被追殺,就是被囚禁,也沒機會為他報仇雪恨。
可前日從荊州府衙離開,丁大俠卻向我磕頭,拜託此事。
風某雖非什麼人物,更與梅老先生素未謀面。可既然被人叫了一聲兄弟,又受了神功大法,還受了丁大俠一拜,那這件事無論千難萬險,我也得辦好嘍,辦漂亮了,辦的任誰也挑不出理來,否則就這三個禽獸,我早就一掌震死了!」
兩道如江似電的目光向眾人掃視一周,說道:「諸位高賢,若有高見,或是不同看法,就請不吝賜教,風某定會擇優而從!」
眾人聽了風逸這番話,感覺句句打到自己心坎中來,又很是謙遜,均感受用之極,齊聲叫道:「大丈夫恩怨分明,風少俠做的不錯!」
「什麼少俠,萬震山、言達平、戚長發都是響噹噹的成名人物,他敢孤身赴會,這等大智大勇,難道稱不得一句大俠嗎?」
聽了這些話,饒是萬震山與戚長發都是不甘命運的人,卻也是頭顱低垂,身子顫抖。
他們知道沒機會了,風逸武功那麼高,又盡服人心,根本沒有可能脫身了!
「說的對!
這種忘恩負義的畜生不殺,不足以彰顯正道!」
「誰說他們不該死,就請站將出來!」
「現在不是說該不該死,而是怎麼死的問題,風大俠不是說了嗎,一掌震死,那不行!
未免便宜他們了!」
「那就三刀六洞!」
「呸,那是個屁辦法!」
「哈哈,」風逸長笑一聲,高叫道:「好!諸位既然沒有異議,風某也就心無所礙,這樣殺起人來才痛快,我就先殺萬圭!」
說著身子一晃,左手抓住了萬圭後頸,提起右掌,便往他腦門拍落。
萬震山高叫:「你幹什麼?」
殺我兒子幹啥?這是萬震山的疑問。
也是所有人的疑問。
風逸冷笑道:「咱們江湖上講究一人做事一人當!
可你既然敢做不敢當,沒當,那麼這句話就不適用你,我就殺你兒子,斬草除根啊!」
眾人瞬間明白風逸毒辣之處。
這是要將萬家多年名聲毀的一乾二淨,誅的是心!
萬震山臉色煞白,嘴唇顫抖。
他何嘗不懂,認了,兒子能活,他死,臭名鋪天蓋地。
但若不認,萬家就此絕後,旁人還是會拿他萬震山當個笑話。
畢竟只是一死,可你連兒子都不救,你是個什麼東西?如此貪生怕死,快別當人了!
江湖豪傑講究腦袋掉了碗大的疤。
文人講的是捨生取義!
萬震山請來的人,可是兩者都有!
萬震山想到這裡,再也沒了頑抗之心,心氣一餒,顫聲道:「我認罪,言達平說的不錯,我師父就是我們三個害的!
可是戚長發才是罪魁禍首,是他用劍刺的師父!」
饒是戚長發城府甚深,聰明生變,這時也失了分寸,破口大罵道:「萬震山,你們他媽的都是什麼東西!
殺師父是我們三個一起同意的,死到臨頭卻說是我的主意!」
萬震山哼道:「我與言達平只想將師父打傷,拿了他的連城劍譜,是誰讓你用劍刺他後背來著?」
言達平也道:「我們都沒動兵器,是你用兵刃的,可見你最毒最狠,丁大俠都是看見的,你還想抵賴不成?」
戚長發聽了這話,氣的臉色煞白,張口結舌地「啊,啊」幾聲。
都想好好大哭一場,他用劍不錯,可他媽的不用劍,能傷到師父?
你打上一掌,一拳,內功不護體反彈嗎?
可這話他能對誰說?
根本就是百口莫辯!
眾人看著幾人狗咬狗,齊齊露出鄙夷之色。
這都是什麼玩意兒,還是什麼名震當世的英雄、劍客,我呸!
但也明白了,三人逼的梅念笙跳江,互相埋怨,或許就是為此!
果然,戚長發才是最毒辣!
風逸冷哼一聲:「都住口,要點臉面吧!」
將萬圭扔在地上,走到萬震山與戚長發麵前,雙掌壓在兩人肩頭,一催神照功。
萬震山與戚長發瞬間感到一股暖流從肩頭直入體內,激得自己氣血翻騰,胸中煩惡。
而這股暖流洶湧如潮,直撲肺腑,又循環往來,衝擊自己周身經脈。
兩人雖欲抵擋,但那股暖流沛然無可與抗,自身真氣與它一碰,霎時間就如冰雪融消。
他們就覺得自己倖幸苦苦的修煉積攢的內力,仿佛被從骨頭縫裡給擠了出來,又從毛孔散了出去。
兩人當即明白,風逸要將兩人內力給廢了,這就跟磨磨一樣,嚇得險些魂飛魄散。
戚長發高叫:「風逸,你要殺我們,怎樣也該公平一戰,而不是乘人之危!」
眾人見他臉上現出驚懼至極之色,卻還要與風逸叫陣,都是面面相覷。
風逸冷笑道:「風逸年輕識淺,卻也知道門派之齒,不該當著眾人面講。
奈何你們這些名聲顯赫的大人物,都是不見棺材不落淚。非要我大費唇舌,浪費功夫!
剛才你二人若敢做敢當,直接認罪。我會放開你們,彼此公平一戰。
這就是我適才所說,給你們一個活命的機會!
可是你們不珍惜,反而想要煽動眾心與我為難,像你們這種人要怎麼辦?
只有死!
還是痛苦的死!」
說著內力不停,反覆衝擊兩人經脈。
萬震山、戚長發仿佛處身蒸籠,火熱難當,面色由紅變紫,由紫變黑,頭頂白氣滾滾,身上汗水一滴滴地落在地下。
就像是在傾盆大雨下,淋了半天一般,不多一會,滿地都是水漬。
眾人見風逸武功如此神妙,不禁又是驚奇,又是喜歡,又是恐懼!
一些武學行家已經知道,萬震山、戚長發每流出一滴汗水,體內真氣便隨之消逝一分,待得汗水流無可流,那便是油盡燈枯、斃命之時了。
饒是知道這三人欺師滅祖,合該此報。也是心下暗凜,知道風逸這是真的狠辣!
也就是對待這兩人,要是旁人,那就是魔!
萬震山與戚長發何嘗不知道這種情況,全身酸軟無力,胸口空洞洞地,又噁心,又無助,那真是想死都難,那種難受與痛苦無以復加,更無法用言語形容。
兩人對視一眼,猛地想起:「我們刺傷師父,又圍攻於他。
他老人家那等年紀,血流如注,與我們爭鬥許久,一直到精力不濟,方才跳江。
那他身上所受、心中所感,定與我等此時一般無疑!這可真是天理昭彰,報應不爽啊!」
兩人想到師父,又感覺風逸手中勁力減弱,異口同聲的大叫道:「師父饒命啊!」
眾人還沒反應過來,突然就聽「蓬蓬蓬」的三聲響,攔住萬家大門的三具松木棺材滾落進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