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唐詩劍法
言達平一整容色,正色道:「你說人不能以己度人,你現在何嘗不是如此?」
風逸臉色一沉,緩緩道:「你與其說我以己度人,倒不如說我風逸脫離龍沙幫,與伱們一樣,故而服不了眾!」
這本是言達平不服風逸的根本,當即眉頭一挑道:「難道不是嗎?」
風逸厲芒蘊目,冷冷道:「我與凌退思之間的關係,只因我父親死於龍沙幫與洞庭幫火拼,他只不過是為了安撫人心,給了撫恤銀兩,讓我長大成人。
但像我這種人,在龍沙幫並非個例。
長大之後還得給他賣命。
凌退思為了功決,派去丁大俠身邊臥底者,並非我一人。
所不同者,只是那些人都被識破打死,而我卻從丁大俠手中活了下來。
就這,我也得防止丁大俠為凌退思所囚的秘密外泄,時刻刀劍懸頸。
我能得脫身,可謂得天之幸,自然要與他分道揚鑣!
然而你們幾個雖然未得梅老先生真傳,卻也學了足以安身立命的本事,各個都在江湖上威名遠震。
是你們尤為不足,為了習得絕世武功,睥睨天下。
從而對恩師狠下毒手,如此獸行神人共憤,天地不容!
古往今來,無論廟堂還是江湖,你們這種人,無不該千刀萬剮,銼骨揚灰!
我風逸只不過求存圖生,脫離龍沙幫,豈能與爾等為了私心欲望,沆瀣一氣,罔顧人倫,弒殺恩師等量齊觀?」
言達平雙眼瞪圓,他只道風逸逼自己去萬家壽宴揭露他們三人殺師罪行,是他生怕別人以此攻訐,無法自圓其說,陷入窘迫之地。
未曾想,他一切皆明,一時間面色忽青忽紅。
風逸接著道:「尋常之事,或許見仁見智,各有不同。
可最基本的倫理綱常都能因為利益、好處而置諸腦後,那他媽還是人了?
所謂「一日為師,終生為父」。
尤其咱們武林中人,最講究尊師重道,縱然黑道中人,也得講究「盜亦有道」。
皆因師父教了徒弟安身立命的本事,就等於讓他多了條命,便如同生身父母給了生命一樣。
徒弟就該如孝敬父母一般對待師父!
可你們呢?
卻因他沒有將自己最寶貴的東西教給你們,就認為他對你們不夠好,沒拿你們當兒子。
倘若真是如此,梅老先生在發現你們心術不正時,不管是將你們逐出師門,亦或者將你們三個偷偷殺了,對他來說都不難。
縱然是在你們對他動手的那天夜裡,憑戚長發那點能耐,也能將長劍插入他的後背?」
這番話擲地有聲,語意深長,直把言達平聽得神色連變,心中念頭紛涌,與師父在一起的一幕幕,再想到自己三人殺死師父的場景,神色漸轉淒涼。
他明白這世上被暗算者,無不是栽到了自己最為信任的人手中,尤其武學高手。
風逸看到言達平神色急劇變化,接著又道:「剛才雪山派也是背後偷襲,為何不能成功,我與你本為敵人,為何敢住在一起,不是我風逸比梅老先生厲害,而是我無時無刻都在緊繃心神,防備著你們,而他沒有!
因為你們是他僅有的親人!
誰會去防備自己的親人?」
言達平呆了半晌,頹然坐到,喟然一嘆道:「是啊,我師父若真的對我們如同我們對他一般,時刻提防,戚老三那一劍刺不中他的。」
風逸神色稍緩,說道:「這世上的人,皆有貪慾,可不為貪慾泯滅基本的良知與道義,這就是人與禽獸的區別。
倘若人人都如你們一般,這朗朗乾坤,都是豺狼橫行,又成何景象?
普通人還有的活?
誰家生個貌美女兒,是不是就得將她掐死,免得惹火上身?
而這也是你師父不傳你們神功的根本,就是怕你們仗技害世,無人能制!
畢竟就你剛才以劍粘劍的內功造詣,天下又有幾人能夠做到?」
風逸那日聽了丁典的詳細敘述,便明白了梅念笙最後時刻,有的只有痛心與無奈。
顯然梅念笙不只是重名,他內心自是希望這幾個徒弟,能夠迷途知返,所以遭遇殺身之禍時,是萬萬沒有想到的。
他若存著如狄雲那般想的壞心,將徒弟往歪道上領,梅念笙既可以不傳這幾人武功,最重要的就是一定會防備徒弟!
因為自己若害人,豈能不防人害我?
這是最基本的人性!
狄雲之所以要將梅念笙想的那麼壞,只不過下意識的想為自己師父戚長發開脫。
就像丁典講述梅念笙被謀害的過程,以及戚長發「鐵鎖橫江」什麼含義,他都半信半疑一樣。
言達平聽的雙眉連挑,沉默半晌,點了點頭道:「是啊,我師父丟給了我們一本唐詩選集,我們三個還給弄丟了。
我這些年一直在觀察萬震山、戚長發動向,他們兩個也一樣,也沒人去興風作浪。
唉,我們要真是有了神照功,呵呵,我們是閒不住的,這江湖也閒不住啊!」
風逸目光在言達平臉上轉了一轉,冷然說道:「你從未真正的了解過你師父,他傳給你們的劍法叫「唐詩劍法」,為何?
就是他看出你們幾個心術不正,希望你們能夠在學劍的同時,利用詩詞陶冶心性,可你們誰懂他的這份苦心?
你們只是認為他給了你們安身立命的本事,不傳自己稱霸武林的絕學,就是對自己不夠好!
卻從不去想,梅老先生是人人尊奉的兩湖大俠,也是師父!
大俠在於讓他不能親手教出幾個無人能制的惡魔,這是他給武林、給天下的責任!
師父又讓他不能親手絕了幾個徒弟的路,只能有所保留的傳授,這是給你們一聲師父的說法。
你們要是走正路,頂著師父餘蔭,這些武功足夠自保。
可你們倘若為禍天下,自會激出正義之士將你們誅除淨盡!
而這也是他給你們、給天下人的交代!
你想想,我若現在去當個採花賊,這天下人誰能制我?」
言達平望著他,神氣古怪,驀地伸手指著風逸鼻尖,哈哈笑道:「你要真幹了這事,我師父都能氣的從棺材裡爬出來!」
說著說著緩緩垂下頭來,又低聲長嘆道:「其實我本意是想將師父逼到絕境,讓他交出《連城劍譜》,不料戚老三直接就是殺手。
唉,到底師徒一場,他死之後,我心裡也有一些難過。每每想起,我也是悔恨難安哪。」說到這裡,眼角竟然滲出了兩滴濁淚。
風逸止住他道:「罷了,你這眼淚是鱷魚的眼裡,還是悔恨的淚水,我不想深究。
我只是告訴你,芸芸眾生,多半人都是貪婪成性,可仍然能有朗朗乾坤,正義不滅。
就是因為不是所有人,都會為了那點含嗔之念,而泯滅大義人倫!
試想,這世上的人都喜歡美女,這是色心。
自家女兒漂亮,有的人不會對她動心思,可有的人會說自己種的白菜,吃著好吃!
這就是人與禽獸的區別,也是人倫之所在!」
言達平聽到這裡,厲聲喝道:「我是人,不是禽獸!」
風逸冷笑道:「那種禽獸被色心慾念壓倒了人倫大義,這與你們為了自己野心謀害師父又有何區別?
所以你既然殺了你師父,這就是大惡!
就得認!
別在我面前恬不知恥的說什麼,問心無愧!
這四個字用在你身上,它們都會覺得丟人!」
風逸說這些,無非是希望言達平能有所醒悟,去了萬震山宴會上,能按自己所設想的來。
言達平也是心亂如麻,滿臉通紅,忽道:「你說的對,我們謀害師父,的確是禽獸不如!這一次去了萬家壽宴,我會揭露此事,讓你落個輕鬆!」
風逸縱聲長笑,聲震屋瓦,說道:「你當我讓你親口揭露這樁事實,真就只為給自己落個輕鬆?」
言達平破天慌的手扯鬍鬚,一臉頹然道:「那你為了什麼?」
風逸目閃神光,說道:「你永遠不懂什麼是人,什麼是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什麼叫『得人恩果千年記』。
我深覺梅老爺子死的冤,死的氣,而我風逸承了「神照功」,就該為他做些什麼!
你出頭指證,既是給你師父一個交代,讓他老人家死前那副苦笑,那副老淚縱橫,別都成了一個笑話,也是給你一個當人的機會!
最起碼給世人一種感覺,他這三個逆徒,最終還有一個在他身死之後,幡然醒悟。
這也是給他老人家的最後體面。
別讓人笑話,堂堂『兩湖大俠』一輩子收了三個逆徒,真是眼盲心也瞎!
你懂了嗎?」
言達平聽到這裡,心頭亂跳,突然雙膝跪下,大叫道:「風大俠,你別說了,你別說了!」
霎時間,老淚縱橫,雙拳擊打頭部,哭的好不傷心。
風逸看著言達平嚎啕大哭,也不想去理會他是真的醒悟還是做戲。
因為他如果真醒悟,便讓他死的可以不難受,但若讓自己這一天的功夫白費。那就會讓言達平嘗試到,什麼是真正的痛苦。
言達平在這裡哭,風逸剛開始還覺得這人還有點人性,時間一長,聽的卻是心生焦躁,罵道:「你能哭活你師父嗎?
你若真是個人,就在萬震山壽宴上,不要想別的陰謀詭計!」
言達平聽了這話,也是老臉一紅,訕訕止了淚,站起身來,哽咽著道:「我不會的,你的為人,的確配的上師父真傳。
事到如今,我要還想什麼陰謀詭計,讓師父成為笑柄,那是真的禽獸不如了。」
風逸微微頷首道:「我既是梅大俠傳人,清理門戶,理應用他的武功!」
言達平點頭道:「你說的對!
我們對師父的神功劍訣想了半輩子,死在神照功下,也是我們的造化!」
風逸望著他,不禁尋思:「此人究竟是真的醒悟了,還是假的呢?
唉,真如何,假又如何?
總不能因為他悔悟了,我就放過他吧?」
當即說道:「連城劍法已經失傳,丁大俠也不會,你將唐詩劍法施展出來,讓我瞧瞧,若能還原連城劍法,就能讓世上少絕一門絕技。
縱然還原不了,用這套劍法殺你們,更加名正言順!」
言達平本也是聰明人,一聽這話,也覺得大有道理。
風逸有神照經,配合唐詩劍法未嘗不能還原連城劍法。
自己想了半輩子,都沒學來連城劍法,在風逸這裡若能見識到,也算不枉了。
當即取過長劍,嘴上說著劍訣,也就是唐詩詩句,手中比划起了劍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