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色朦朧。
縣衙門口停著五輛大車,裝著數十口大箱子。
車轍印很深,箱子裡的東西一看就很重。
夥計們七手八腳,開始往下搬。
李若璉走出來,問道:「你們在做什麼?」
「奉我家老爺之命,給何知府送東西。」
李若璉又問道:「你家老爺是誰?」
「范六陽范老爺,前日還跟知府大人共進晚宴。」
「箱子裡裝的是什麼……」
李若璉正打算上前檢查,卻被人拍了拍肩膀。
他轉頭一看,原來是崇禎皇帝。
正要行禮,猛然想起是微服私訪,便定了定心神,說道:「這些人大清早前來,說是范老爺送來的禮物,卑職準備開箱檢查。」
朱由檢說道:「范老爺送給何知府的東西,咱們做下人怎麼能擅自查看?」
「可是,這……」
朱由檢擺擺手,然後對著來人說道:「放下吧,替我家知府給范老爺帶個話,就說東西留下了。」
「看你還算懂事,這是賞你的!」
對方感覺很滿意,從懷裡摸出兩錠銀子遞過去。
朱由檢笑著接過,說道:「恭敬不如從命!」
對方點了點頭,隨後又瞥了李若璉一眼,心說你一個站崗放哨的,還敢過問知府大人的事,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這些人剛剛離開,何復就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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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這是……」
朱由檢笑吟吟看著他:「范老爺送給你的禮物。」
何復臉色有些難看,說道:「陛下不要拿微臣取笑,這種事一點都不好笑!」
「那就猜猜看,這些箱子裡是什麼?」
「還能是什麼,銀子唄!」
這時候,紅娘子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朱由檢問道:「你確定?」
紅娘子指了指門口的車轍,說道:「這麼深的車轍印,肯定是銀子,不信咱們打個賭!」
「賭什麼?你若猜錯,以後便率部歸順大明,如何?」
紅娘子皺眉道:「你這個皇帝好不靠譜,這種事是能打賭的嗎?」
朱由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好吧,剛剛是朕唐突了,你說賭什麼?」
紅娘子想了想,說道:「如果我猜對了,你立刻下旨,殺了謝金榮那個狗官!」
「猜錯了呢?」
「不可能!」
紅娘子自信滿滿,說道:「我甚至都能聞到銀子的味道,不可能猜錯!」
「銀子的味道?你還有這本事?」
「那又怎樣?你可知那些地主豪紳,他們經常把銀子藏起來,有的藏在菜窖,有的砌進牆中,但是,只要我去轉一圈,立刻能找出來!」
朱由檢聽完後,心中暗自唏噓。
這樣的人才放在錦衣衛,抄家的時候肯定能派上用場!
「那好,李若璉,開箱!」
「是!」
李若璉用刀鞘一撬,頓時一陣銀光撲面。
這個銀光,是真的銀子!
滿滿一大箱子,全是銀子,整整齊齊碼在一起。
紅娘子笑著道:「怎麼樣?我沒說錯吧?」
李若璉又打開一箱,果不其然,還是整整齊齊的銀元寶!
直到所有箱子打開,全都是銀子,白花花的銀子!
簡單清點後,竟足足有五萬兩之多。
何復氣的臉都綠了,說道:「陛下,臣不知情,這就退回去……」
「哎!」
朱由檢趕忙攔下,說道:「人家都送來了,別急著退,先收下。」
「陛下,您……開玩笑呢吧?」
何復瞪大眼睛,有些不知所措。
朱由檢說道:「朕當然沒有開玩笑,魚都主動咬鉤了,你還要把東西退回去,把魚嚇跑了怎麼辦?」
「原來陛下早有打算……」
何復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長出一口氣。
朱由檢說道:「今日那個范老爺,還有咱們的謝知縣,肯定會找你,有事相求,你先應付著,不要輕易答應,也不要直接拒絕,看看他們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麼藥!」
何復躬身道:「遵旨!」
朱由檢又看向李若璉:「駱養性最近不知道在忙什麼,該給他找點事做了!」
李若璉答應道:「臣這就派快馬進京!」
「哎,哎!」
眼見朱由檢吩咐完畢,紅娘子忍不住了。
「剛剛可是說好的,我若猜對,你就殺了謝金榮!你可是皇帝,不能說話不算!」
朱由檢點點頭,說道:「朕是答應你了,可是,沒說什麼時候吧?」
「什……什麼?」
「就算十年後再殺,也不違反約定!」
「你……你這個騙子!」
紅娘子惱羞成怒,伸手就要打。
李若璉眼疾手快,擋在朱由檢身前,伸手拔刀。
「行了!」
朱由檢擺了擺手,然後說道:「李夫人稍安勿躁,讓朕先把這些銀子的來歷和目的查清楚,再做打算,如此可好?」
「哼!」
紅娘子不滿地哼了一聲,說道:「希望你不要食言!」
「放心,朕是皇帝,自然要一言九鼎!」
朱由檢看了看天邊的朝霞,又說道:「今日天氣不錯,朕帶你去街上轉轉!」
紅娘子不解,嘟囔道:「有什麼好轉的?」
眾人用過早飯,謝金榮果然親自上門,說是要跟何復匯報工作。
朱由檢丟下何復,帶著紅娘子和李若璉來到大街上。
三人身上都穿著便裝,混跡在人群中,倒也沒有人注意。
朱由檢沿街一路逛,時不時問問價格,顯得很是悠閒。
紅娘子問道:「做皇帝的沒逛過街嗎?」
「朕居住在深宮之中,只看從奏疏看天下,如何比得上親自走一遭?」
「親自走一遭又如何?看到什麼了?」
「看到了很多,物價上漲,百姓的生活比奏疏中寫的還要苦!」
「你還知道百姓過得苦?若非活不下去,誰願意造反?」
「你說得對,百姓活不下去,就要造反!」
朱由檢若有所思,說道:「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就算李自成做了皇帝,他能讓百姓們都吃得上飯嗎?」
「將那些富戶的地和糧分給百姓,就能吃飽飯了!」
「打土豪,分田地,然後呢?」
「然後……就正常過日子,男耕女織,不需要交稅,自能豐衣足食!」
朱由檢搖了搖頭,說道:「朕記得上次跟你說過,百姓不交稅,朝廷就沒錢供養軍隊,外族入侵之時,誰來抵擋?」
「江南鬧水患,沒有錢糧,如何治水?」
「北方大旱,地里顆粒無收,沒有錢糧,朝廷拿什麼賑災?」
一連串的問題,直接讓紅娘子無言以對。
她從未思考過這些問題,因為在她的理念里,無論當官的,還是地主豪紳,沒一個好東西!
只要衝進這些大戶家裡,搶了他們的錢糧,分給百姓,就夠了!
至於以後怎麼辦,還真的沒有想法。
朱由檢緩緩道:「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亂,這就是治世之道,就算李自成做了皇帝,不一定比朕做的好!」
這時候,旁邊有人爭吵,聲音越來越大。
李若璉說道:「陛下,此處魚龍混雜,您還是回縣衙吧!」
「來都來了,去看看!」
朱由檢不由分說,湊了上去。
起爭執的是兩個人,其中一人衣著光鮮,另一個穿著粗麻布,而且全都是補丁。
旁邊還站著兩名差役,正在問詢。
「差爺明鑑,這個王二本是我家的佃戶,這兩年收成不好,欠了我很多糧租,我也沒找他催收,就讓他繼續種著,以後有糧慢慢還,沒想到,此人突然要跑,被我抓住了,正要送去衙門,請縣太爺定奪!」
那個叫王二的立刻反駁道:「一畝地總共能產三石糧,你收我一石半的租,而且不論豐年災年,朝廷還要收三餉,我辛辛苦苦種一年的地,最後顆粒無收,還倒欠著你糧租,這不是把人往死里逼嗎?」
兩名官差對視一眼,其中一人說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們之間有契約,就要按契約辦事。」
王二急忙道:「可是,我聽說保定府給分地,每人五畝,只交一成稅……」
「胡說八道!」
官差頓時不樂意了,惡狠狠地說道:「你若再敢散播流言,定不輕饒!」
王二被嚇了一跳,後面的話全都咽了回去。
官差又說道:「如果去了衙門,也是你理虧,到時候還少不得挨一頓板子,你想清楚,若現在回去,我們就當什麼都沒發生。」
王二很無奈,只得答應跟著人回去。
事情告一段落,看熱鬧的也紛紛散去。
朱由檢的臉色變得愈發難看,緩緩道:「看來正定縣的水很深啊,駱養性何時能到?」
李若璉說道:「最快明天晚上!」
紅娘子忍不住問道:「保定府真的給百姓分地?只收一成稅?」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朱由檢看了她一眼,說道:「到時候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紅娘子還是不信,平白無故給百姓分地,還只收一成的稅,天底下什麼時候有這樣的好事?
若果真如此,誰還會冒著掉腦袋的風險去造反啊!
可是,看著崇禎皇帝的反應,又不像是假的。
再聯想到這些天來,兩人朝夕相處,這個皇帝似乎沒有傳說中那麼昏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