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何復連連擺手,表示反對。
「保定府新政剛剛施行,要做的事還很多,你不能去。」
邵宗元躬身行禮,說道:「保定府有何知府坐鎮足矣,需知李岩此人,非一般反賊可比,他心中有溝壑,眼中有蒼生,若不以誠相待,難以動其心。下官願前往一試,即便不能成功,也能探得其虛實,以便陛下後續決策。」
苗剛聞言,面色不悅,說道:「陛下,臣以為邵同知想的太簡單了,李岩既已反,便是朝廷之敵,豈會因幾句空話而改換門庭?當下局勢,應直接以武力震懾,輔以高官厚祿,方能彰顯朝廷威嚴。」
邵宗元微微一笑,反駁道:「李岩夫婦之所以能得民心,正因他們行的是利民之事。若陛下只知以權勢壓人,高官厚祿許之,反而讓人瞧不起。」
苗剛怒道:「他一個反賊,有何資格瞧不起陛下?」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
朱由檢擺了擺手,打斷幾人的爭論。
「邵卿既願往,朕便依你。若此行招降成功,便是大功一件,若不成,切記保護好自己,朕等你回來。」
邵宗元深深一拜:「臣遵旨,定不負陛下厚望。」
事已至此,何復和苗剛也不再堅持。
朱由檢答應邵宗元前往,是因為看到此人心中的傲氣。
這種自詡才華之人,多多少少都會帶點自負。
從他的一言一行可以看出,此人心氣很高。
甚至隱隱有一種感覺,就是此人雖然跟李岩素昧平生,卻有一種英雄惜英雄的心態。
若此行真的順利拿下,也算是大功一件。
邵宗元準備妥當,連護衛都沒要,只帶了兩名隨從,輕裝簡行。
從保定到真定,不過區區三百里的路程,乘快馬也就半天的路程。
邵宗元沒那麼好的騎術,早上出發,晚上也就到了。
然而,就在他準備進城之際,突然被人圍住。
「站住,幹什麼的?」
邵宗元仔細打量,對方身上服飾雜亂,手裡的兵器也是亂七八糟,長刀短棍,還有斧頭,鋤頭……
再看這些人左臂上,全都纏著一圈紅布,原來是紅娘子的兵馬!
「在下保定府同知邵宗元,奉旨前來拜見李岩將軍!」
刷刷刷!
眾人一聽是明廷的官員,立刻拔刀相向。
邵宗元趕忙張開雙臂,說道:「在下身上沒有刀劍,也沒帶兵馬,只求見一見李岩李岩將軍,勞煩諸位通稟一聲。」
「你這狗官,明知道兩軍交戰,還來送死?」
一個清脆的女聲傳來,眾將士讓出一條道路。
邵宗元尋聲看去,只見此人大約三旬年紀,頭髮高高豎起,扎著紅色綢繩,身上穿著青綠色棉甲,外面披著鮮紅的大氅,顯得英姿颯爽。
從此人的衣著打扮,還有身上的氣質,不必說,定是大名鼎鼎的紅娘子。
再看看這些兵馬,風塵僕僕,臉上帶著幾分疲憊之色,正在有序進城,很可能是剛剛趕到。
「在下保定知府同知邵宗元,見過李夫人!」
紅娘子聞言,柳眉倒豎,說道:「本將軍問你話呢,你來這裡作甚?」
「在下奉陛下旨意,前來拜見李岩將軍!」
「陛下?」
紅娘子冷哼一聲,反問道:「你說的是哪個陛下?」
邵宗元回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天下只有一個陛下,就是崇禎皇帝陛下!」
「我看你這個官是糊塗了,我大順朝雖然還沒有一統天下,但是,已經占據半壁江山,這天下可不止一個皇帝!」
「賊終究是賊,李自成稱帝,也不過是給自己臉上貼金罷了。」
紅娘子反手拔出腰間佩刀,指著邵宗元,冷冷道:「你再說一遍,誰是賊?」
邵宗元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說道:「李自成是賊,你們都是賊!」
「你……」
紅娘子氣的臉色煞白,刀已經橫在邵宗元脖子上。
「你敢再說一遍?信不信我立刻砍了你的腦袋!」
邵宗元依然面不改色,說道:「兩國交戰,不斬來使,若連最基本的規則都不遵守,還說自己不是賊?」
此言一出,紅娘子反而被噎的說不出話。
她本就是民間表演雜技的藝人,沒讀過書,論口才哪裡是邵宗元的對手。
若是以前,剛剛起義的那段時間,遇到這樣的官,直接就殺了,根本懶得廢話。
自從跟了李岩以後,這身火爆脾氣才有所收斂。
如今李自成已經稱帝,更加不能肆意妄為。
邵宗元見狀,臉上露出勝利的笑意,繼續說道:「本官奉旨前來拜見李相公,還請李夫人代為傳達!」
「若是不讓你見呢?」
「本官所談之事,關乎天下蒼生社稷,還希望李夫人行個方便。」
「就你這樣的狗官,哪裡知道民間疾苦,懂什麼蒼生社稷?」
「李夫人,有話好好說,不要罵人。」
「就罵你了,如何?」
邵宗元無奈地嘆了口氣,說道:「如今戰亂四起,苦的只能是百姓,還望李夫人暫時放下成見,莫要逞口舌之快。」
紅娘子眉頭一挑,說道:「你剛剛說兩國交戰,不斬來使,卻沒說過不能罵來使,狗官,狗官,你就是狗官!今日罵你又能怎樣?」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古人誠不我欺!」
「你……你敢罵我?」
「你能罵我,我為何不能罵你?」
邵宗元也來了脾氣,心說我到這裡,不是來找罵的!
我是來跟你男人談論國家大事的,你這個娘們好生無禮……
「好啊,我看你這個狗官是活得不耐煩了!」
紅娘子越說越氣,眼珠一轉,說道:「將此人拿下,剝去衣服,重打五十軍棍!」
「且慢!」
邵宗元急忙道:「在下來此,真的有正事相商,還請……」
「我管你有沒有正事,兩國交戰,不斬來使,可沒說過不能打!」
「這……不是這樣的……」
「我說是就是,來人,給我打!」
「遵命!」
「放開我,你們不能這樣……」
邵宗元奮力掙扎,卻還是被人按在地上。
他的兩個隨從都傻了,叫你不帶兵馬,這回怎麼辦?
幸好剛剛沒有說話,否則這頓打全都得挨上!
邵宗元只覺得屁股一涼,褲子已經被人褪下去。
他急得大喊大叫,卻無濟於事。
啪!
軍棍重重砸下,疼得他嗷一聲,眼淚和鼻涕一起流出來。
這些人可不會偷懶,有多大力氣,就用多大力氣。
終於等到五十軍棍打完,邵宗元已經昏厥過去,屁股上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他的兩個手下將人抬到馬背上,倉惶趕回保定。
紅娘子看著對方遠去的身影,忍不住嗤笑。
進城之後,直奔指揮衙門,李岩已經等候多時。
「娘子行軍,一路辛苦!」
「相公,我跟你說個有意思的事。」
李岩有些詫異,問道:「何事?」
紅娘子笑著道:「剛剛進城之時,看到一個狗官,說要見你。」
李岩想了想,問道:「什麼官?」
「保定的什麼知府同知,叫邵什麼的,我沒記住……」
「我知道了,是保定知府同知邵宗元。」
「對,好像就是這個名字,你認識?」
李岩搖搖頭,說道:「素未蒙面,只是有所耳聞,此人跟我是同年舉人,只不過,我是開封府的,他是順天府的。」
紅娘子疑惑道:「你們離這麼遠,為何知道他的名字?」
李岩解釋道:「舉人是可以做官的,當年的候補名單,他就在我之前,不過我沒去,而此人已經從候補的縣丞做到知府同知,真是時也命也!」
「就是個狗官罷了,如何能與相公相提並論?」
「聽聞此人頗有政績,應該跟那些狗官不同,是個有真才實學的。」
紅娘子不滿道:「我管他有沒有真才實學,反正比不上相公!」
李岩笑了笑,問道:「此人來找我有何事?」
「不知道,被我打了一頓,趕走了!」
李岩:……
紅娘子見狀,沉下臉,問道:「相公不滿意?」
李岩趕忙道:「滿意,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