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滿地的火銃和弓箭,鄭四維卻犯了難。
他本以為,這些東西可以遠距離射擊,是個大威脅。
前幾日那場大敗,就是敗在了明軍的火器。
只需將火銃弓箭收走,明軍就算有埋伏,戰鬥力也會大打折扣。
同時,也可以試探明軍投誠的心意。
若假意投誠,肯定不會輕易將大殺器交出來。
現在交的倒痛快,可問題是……怎麼拿走?
他看了看身後,只有一百來人。
五百隻火銃,三千柄弓箭,這還是個體力活。
況且這還只是一處營地,根據探馬回報,前面應該還有四處。
趙勇問道:「按照張將軍吩咐,火銃和弓箭都在這裡,接下來該如何做,還請示下!」
鄭四維腦袋裡靈光一閃,說道:「將所有的火繩取出來!」
趙勇疑惑道:「沒有火繩,如何擊發……」
「本將軍做事,還需要跟你解釋嗎?」
「這……遵命!」
趙勇吩咐人上前,將五百隻火銃的引線抽出來,然後裝在一個麻袋裡。
鄭四維滿意地點了點頭,又說道:「再把所有弓弦拆下來!」
趙勇不再說什麼,直接下令:「來人,拆弓弦!」
三千根弓弦,足足扎了三十大捆,整整齊齊擺放在身前。
鄭四維命令手下將弓弦裝上馬,然後說道:「你部原地待命,未經允許,一概不得擅自行動,違令者斬!」
趙勇抱拳行禮:「末將遵命!」
鄭四維也不再停留,帶人趕往下一處營地。
等人走後,趙勇看了看手下,說道:「這人是不是傻,他不知道引線和弓弦都有備用嗎?」
手下人也是莫名其妙,說道:「估計是真的不知道。」
軍械裝備中,通常一張弓要配兩到三根弓弦。
因為弓弦容易損壞,作戰之時,若出現損壞情況,只需換上一根新的,便可以繼續戰鬥。
火繩就不用說了,本來就是消耗品,庫房裡還有一大堆呢!
鄭四維是農民軍出身,最早的時候,沒有武器,都是扛著鋤頭上的。
雖然現在做大做強,但是,比起正規軍還差得遠。
他以為拿走火繩和弓弦,火銃和弓箭就廢了。
在趙勇看來,這個想法實在不可思議。
「去庫房取火繩和弓弦!」
「是!」
眾人紛紛行動起來,不多時,火銃手和弓箭手重新安裝完畢。
趙勇又喊來幾人,吩咐道:「你們分別去左、右、前、後軍營,傳我命令,無論闖軍要求做什麼,不要頂撞,照做就是,等他們走後重新裝備,按原計劃行事!」
鄭四維在前方收繳火繩和弓弦,忙的不亦樂乎。
劉芳亮率主力繼續前進,一路平安無事,反倒讓馬重僖有些懷疑人生。
「莫非真的是在下想多了?」
「謹慎些是好事,不過,明軍沒有軍師想的那麼聰明。」
馬重僖訕訕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劉芳亮繼續說道:「拿下保定府,便可直取京師,此番軍師功不可沒,待本侯見了陛下,給軍師請功!」
馬重僖說道:「不知陛下那邊戰況如何,若能攻破居庸關,兩路夾擊京師,大明必亡!」
劉芳亮呵呵一笑,說道:「這簡單,只需分一路兵馬,配合陛下攻打居庸關便可。」
「下官還是感覺這件事透著古怪,整個過程未免太過順利了,不如由在下前去接收,確保萬無一失,侯爺再進城。」
「軍師去接收?哈哈哈……」
劉芳亮突然放聲大笑,然後說道:「前面兩次談判都是軍師出馬,現如今接收城池還要勞煩軍師,本侯豈不成了無能鼠輩?」
「侯爺言重了,下官只是為了確保……」
「軍師休要再言!」
劉芳亮擺了擺手,說道:「這些年來,本侯跟著陛下走南闖北,什麼樣的場面沒見過?莫說陳演那老匹夫貪生怕死,就算他真的玩什麼苦肉計,在城中設下埋伏,本侯有何懼哉?」
話說到這份上,馬重僖只好作罷。
畢竟自己也沒有真憑實據,只是妄加猜測罷了。
大軍繼續前行,路過明軍營地,安然無恙。
鄭四維等在半路,說道:「啟稟侯爺,一切順利!」
劉芳亮很滿意:「你辛苦了,歸隊吧!」
馬重僖卻再次緊張起來,說道:「此處距離保定城不過數里路,倘若城中有埋伏,豈不是剛好可以斷我軍後路!」
鄭四維咧著大嘴說道:「軍師請放心,俺老鄭已經將明軍所有火器的引線,還有弓弦都收起來,他們就算有不軌之心,沒了火器和弓箭,戰力必大打折扣,到時候分一路兵馬就能把這些人收拾了!」
馬重僖聞言,心中稍稍寬慰。
顯然他還沒搞清楚,鄭四維只是收走了明軍裝備的火繩和弓弦。
人家倉房還有一大堆備用呢!
劉芳亮問道:「軍師現在還懷疑嗎?」
馬重僖想了想,說道:「依下官看,應當在明軍營地外圍各留一路人馬,確保受降順利!」
鄭四維說道:「沒這個必要吧?我都看過了,那些明軍根本就沒有備戰。」
劉芳亮有些猶豫,馬重僖見狀,便再次上前勸說。
「侯爺,接管保定只有一步之遙,這最後一步,當更要求穩!」
「那好,傳令!」
劉芳亮拗不過,只好吩咐道:「馬世耀、馬世泰兄弟,各帶一路兵馬,守在明軍左軍、右軍營,左光先、左襄父子,守在明軍前軍、後軍營,王良智帶兵守在中軍營。」
「各路兵馬提高警惕,如果發現明軍有任何異動,立即出兵攻之!」
命令傳遞下去,眾將領紛紛領兵馬前去。
劉芳亮又問道:「軍師,還有什麼補充嗎?」
馬重僖趕忙躬身行禮:「如此安排,可保萬無一失!」
「本侯可以走了嗎?」
「侯爺請!」
劉芳亮已經有些不耐煩,當即下令,繼續前進。
正午時分,終於抵達保定城下。
馬重僖定睛觀瞧,城門大開,城頭上空無一人。
劉芳亮準備直接進城,卻再次被攔住。
「侯爺且慢!」
「軍師又有何事?」
「太安靜了,有些古怪……」
這時候,從裡面出來一隊騎兵,鄭四維趕忙迎了上去。
「來者何人?」
「卑職王大龍,奉陳首輔之命,前來迎接磁州侯大駕!」
鄭四維上下打量,對方身上並沒有攜帶武器,便放鬆警惕,又問道:「陳首輔在何處?為何不出城相迎?」
王大龍說道:「陳首輔率保定上下官員及城中士紳,在城中設宴等候!」
鄭四維回過身來,向劉芳亮投去詢問的眼神。
馬重僖說道:「侯爺可命陳演率官員士紳出城相迎!」
劉芳亮卻不這麼想,這一路上,馬重僖的顧慮似乎多了些。
此人心機頗深,整日疑神疑鬼,自然不會輕信別人。
這本是好事,可太過謹慎,反倒顯得氣量小了。
「陳演是大明首輔大臣,即便歸降我大順,靠著獻城之功,依然可以位極人臣,甚至和本侯平起平坐,讓他出城相迎,實為不妥。」
「侯爺此言差矣,陳演身份再高,也是降將,怎可與侯爺平起平坐?」
「不妥,不妥!」
劉芳亮擺擺手,說道:「陳演門生故吏遍天下,此人歸附我大順,也就意味著將有大量讀書人效忠陛下,當今陛下是愛才之人,必敬若上賓,本侯也該有個禮賢下士的風範,否則,豈不是讓天下人小瞧了?」
「可是……」
「軍師不必多言,傳令,進城!」
劉芳亮已經很不耐煩,因為馬重僖三番五次勸阻,已經有些僭越了。
鄭四維得到命令,當即對王大龍說道:「還請頭前帶路!」
「是!」
王大龍調轉馬頭,一溜煙進了城。
鄭四維作為先鋒官,依然帶隊走在最前。
然而,他剛剛走進城門,卻發現情況有些不對。
那個王大龍跑的太快了,進城之後,竟然還在加速。
莫非是趕著去給陳演送信?
想到這裡,他心中稍稍放鬆下來。
同時暗暗自嘲,自己怎麼變得跟馬重僖一樣多疑了?
大順軍有條不紊開始進城,首先通過瓮城,然後是內城門。
鄭四維不經意地回頭,本來只是下意識的動作……
在這個瞬間,仿佛全身血液已經凝固。
「快撤,有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