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望見這半張小臉的時候,洛川都不由得後脊骨一涼,胳膊上的汗毛,全都豎了起來。
可行里有句話,叫「人鬼相較,膽衰者敗」,這時候就算真的有點發虛,你也不能讓他看出你慫了。
洛川猛然站起身,徑直就走了過去。
當然,那半張小臉虛光一閃,早已經消失不見了。
這是一個次臥室。老筒子樓,見過的都知道,次臥室往往還連著通往陰面的小陽台。陰面的陽台,往往都堆放些雜物,什麼三年的鞋子,五年的襪子,十二年的陳鞋墊,二十一的皮腰帶……
洛川一進去,就聞到了一股子發霉的氣味。
床上空蕩蕩的,但地上的皮球卻自己緩緩滾動著。書架上擺放著幾個動畫玩偶,卻都被拆得七零八落,奧特曼的腦袋被揪下來,塞在了葫蘆娃的屁股上。
目光一掃,床頭的黑色老衣櫃好像虛掩著,那條縫隙的後面,似乎正藏著一對閃亮的眼睛。
「別怕,我不是來對付你的,我是來聽故事的,順便,幫你解決問題。」
洛川先說了開場白,然後才緩緩朝著衣櫃走了過去。
「人有人的悲喜,鬼有鬼的得失,所有的委屈,無一不是來自不公。和我說說吧,你是誰,從哪來。」
洛川伸手抓住衣櫃的把手,正要將那扇黑漆漆的櫃門打開,忽然聽見砰地一聲巨響,身後的房門不知道怎麼,自己關上了。
與此同時,柜子的門,卻自己詭異地緩緩打開了。
洛川下意識退後兩步,不成想,那個滾動的皮球,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來到了腳下。
一著不慎,腳踩球上,洛川身體失衡,踉蹌了兩步,倒退到了陽台上。
這時候,那掛在牆上的破腰帶,竟然正好懸在了洛川的脖子上。
一股子莫名的力量,狠狠推了他一把,眼看著腦袋瓜子鬼使神差就鑽了進去。屋子裡的柜子、板凳、玩具,全都動彈了起來,就像是在狂歡似的。伴隨著的,還有一聲聲詭譎的嬉笑聲,稚嫩又充滿了狡黠,嘻嘻,嘻嘻嘻……
洛川頓時急了,猛地扯下了那破腰帶,伸手入袋,直接就攘了一把硃砂粉。
呼!
紅色的粉末飄蕩起來,屋子裡驟然安靜了下來。
要麼說,小鬼難纏呢。
從一進來,房門、柜子、皮球,乃至陽台的褲腰帶,都像是設計好了似的,就等自己上鉤呢。
洛川冷聲道:「看來和顏悅色是沒意義了,你是把我當成大善人了。從現在開始,我讓你知道知道,什麼叫手段。」
嘻嘻!
又是一聲輕笑傳來,縹緲卻真真切切,但已經不在這屋裡,而是在外面了。
洛川疾步上前,費力地將房門打開,走了出去。就看見一隻玩具熊正躺在地板中間,剛才馮嬸的那把菜刀,正砍在玩具熊的脖子上,一罐番茄醬倒在地上,紅艷艷的,如同流了滿地的鮮血。
都是小孩子的把戲,可視覺上給人的衝擊,卻無比陰寒可怖。
馮嬸進屋半天了,還沒出來,這讓洛川有了一絲不好的預感。
衝過去,果然,主臥里空空如也,並沒有人。
「馮嬸?」
洛川急促地喊了一聲,轉身要出來去廚房和衛生間尋找,可最後的直覺卻讓他又停下了腳步。
他望著主臥拉得嚴嚴實實的窗簾,信步沖了過去,猛地一扯,只看見馮嬸這個胖老太太,正蹲在窗戶上,神情木訥,探頭往外鑽。
「馮嬸!」
洛川一把將人拉了回來。
老太太雙眼發直,嘴巴里塞著一團臭襪子,臉憋得烏青,眼看就要過去了。
他不敢猶豫,掐著三清指,對著老太太的腦門拍了一下子。
胖老太太身體晃了晃,癱坐在了穿上,總算是醒了過來。
而此刻,客廳里又已經鬧開了,賊風亂竄,杯子摔在地上,吊燈也在嘎吱嘎吱地搖晃著。
「嚇死我,嚇死我了……我的杯子啊,我的果盤……」
「馮嬸,這時候就撿重點說吧,東西呢?」
老太太死裡逃生,不敢再支支吾吾,抬手指了指牆角的柜子、
洛川上前打開,發現裡面供奉著一個神龕,但沒有神像,只有一個大白盤子,裡面放了一件只比巴掌大一點的紅色小衣裳。
這小小的褂子,是用一片又一片各式的紅布連而成,有袖有領,有模有樣,但仔細看,就會發現,袖口和衣擺是封死的,只有領口是打開的,從領口往裡看,看像是一個口袋。
「紅百衣?」洛川心頭一驚,大聲道:「這樣的東西,你是從哪得來的?」
「這……這個……」
「別支支吾吾,事到如今,還不說嗎?別忘了,你剛才可就要死了。」
馮老太太顫聲道:「是我花了三千塊錢,朝馬市街的楊大師求的法子。」
「楊大師?就是那個自稱楊半仙的瞎子?他不是三個月前,在樹下避雨,被雷劈死了嗎?」
「是,就是他……唉,我家三代單傳,到了我兒子這,只生了一個丫頭蛋子。他爸有個心愿,就想讓他再生一個,可我那兒媳婦,死活不肯再生了,老頭子死都沒閉上眼。我私下裡去求楊大師,他就給了我這麼個法子。」
「難怪,難怪他會被雷劈死!」洛川冷眼望著老太太道:「楊瞎子是不是說,讓你四處去朝陌生人要紅布,湊夠一百片,做成這個小衣裳,然後半夜去婦產醫院門口,見著懷孕的女子就朝人索要東西?只要有人把身上貼身的衣物,錢財,吃過的食物,哪怕是喝了水的礦泉水瓶,丟進這紅衣服的領口裡,就能事成?」
「川子,你……你……你怎麼知道?」
「缺德!你們踏馬得缺大德!」洛川怒喝道:「你知道不知道,這是紅百衣,對於孕婦這是大凶之物,能奪胎?你這是把人家的孩子,硬生生給奪來了。」
「我……我不知道啊,我哪知道是這樣啊,楊瞎子說,這是求送子娘娘紅福衣,我就當真了……」
「你奪來了胎氣,就意味著那個被你害的人會小產,會失去做媽媽的機會!」洛川搖了搖頭,冷聲道:「你這是作孽,我幫不了你。」
「小川,你……你不能走啊!」馮老太頓時害怕了,慌忙拉住洛川顫聲道:「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算再想要個孫子,也不會去害別人啊。看在你師父的份上,你就幫幫我吧,我……我死不足惜,可我那兒子孫女還要回來的,這要是這樣下去,他們也危險啊。」
對這種人,洛川打心眼裡厭惡。
可話說回來了,剛才這小東西凶得很,長此以往,周圍四鄰,都安生不了。
「其實一個月前,我就發現不對了……這小衣裳,就供奉在我這柜子里,誰知道突然有一天,它自己跑到我孫女的書包里去了,那天我孫女出門就差點被卡車給撞上。我不敢讓我兒子知道,悄麼聲地想把這衣裳丟了。可……可哪裡知道,我傍晚丟進垃圾桶的,它半夜竟然又出現在了我們家,就懸在客廳的吊燈上,紅艷艷的,沒把我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