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尋風從來不是一個嚴肅的人。
他抽菸喝酒燙頭,還喜歡小動物,最愛蹲在巷子口和鄰居的大媽們講小笑話。洛川雖然知道身在絕命的路上,卻一直能保持著不錯的心態,這和在於尋風身上學到的樂觀有很大關係。
此刻看著師父突然如此嚴肅地望著自己,洛川還有點不適應。
「師父……您……您怎麼了?」
「沒事,我是高興呢!」於尋風一笑道:「來,還是你先說你的問題吧。」
洛川點點頭,伸手入懷,將那三枚骰子拿了出來。
於尋風一愣,忙接過來,盤摸了幾下,然後閉上眼,攥在手心感受了幾下,猛地睜開眼欣喜道:「小川,這……你怎麼得來的?」
從師父的表情來看,這東西無意是對路了。
洛川便將今天傍晚的事簡單地說了一遍。
「這麼說來,那個賭徒是主動送上門來的?」於尋風喃喃道:「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運數逆轉,看來,屬於我們小川的時代果然要來了。對了,那賭鬼現在身在何處,還能尋到嗎?」
「當時他像是瘋了一樣奪路而逃,我沒抓住他。不過,要是問一問小五,哦,也就是那個小男孩,說不準還能找到他。」
「好,若是能見此人一面,最好不過。對了……你還沒說你的問題呢。」
洛川猶豫了一下,低聲道:「這件事,其實很久以來一直籠罩在我的心裡,可我總覺得,是我自己太膽小了,以至於把噩夢當成了習慣,也許長大了,時間久了,就會淡化。但現在,我已經成年了,卻還是如此。那就是,每一次我做噩夢,都會有一個詭異的女聲在不斷重複著那十二陰貨的鬼謠,那聲音吸引著我,又讓我感到恐慌壓抑。剛才被那死屍的頭髮短暫的麻痹的時候,我看見了一個女人的影子,不知道為什麼,我恍惚又聽見了相同的聲音,雖然不是那鬼謠,可我感受到的驚詫和壓抑卻一模一樣,我就是想看清楚那女人的臉。師父,你能告訴我,這個人到底是什麼人嗎?究竟是我幻想出來的,還是她的的確確地存在?」
於尋風望著窗外的月光,搖搖頭道:「你說的我都明白,但我沒法告訴你什麼。因為,有些事,需要你自己慢慢去探尋。也許,當你內心裡真的沒有恐懼了,也就能真的看清楚她是誰了。但目前為止,你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湊齊十二陰物,讓自己活下去。其他的,都不重要。」
「是,弟子明白了!」
洛川聽話地點了點頭。
「對了,為什麼這骰子沾了我的血,就瞬間聽我話了呢?我記得您以前說過,人骨骰子是需要盤養它才認主的啊!而那個賭鬼也說,為了控制骰子,他還進行了什麼所謂的獻祭啊。」
「呵呵,也許,這就是機緣巧合,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吧。你不用多想,慢慢的,你會知道的!」師父含糊一笑,似乎並不想多說什麼。
從小到大,師父是他唯一的親人,也是他唯一的長輩,他對師父的話深信不疑。
「師父,您剛才說,也有事情要和我說?」
「對!」於尋風轉過身,望著洛川鄭重道:「從明天開始,咱們之間的角色開始更換。以後,你是掌柜,我是朝奉。」
「啊?師父您……」
「你先別急,聽我說完!更換的,除了我們在店裡的角色,還有稱呼。以後,你不再是我徒弟,我也不再是你師父。」
「師父,我……我是做錯了什麼嗎?」
「不,不是你做錯了什麼,是你長大了。你需要新的身份和地位,當然,未來還會再變,總有一天,你的名字,不管出現在哪,都將代表著榮耀。」
洛川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的小老頭,他完全不明白師父今天這是鬧哪一出。
「可我該怎麼稱呼您?」
「以後,我叫您少爺,您叫我老於,或者人前喊朝奉,私下叫一聲管家。」
「這……這絕對不成,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怎麼能這樣呢!」
「孩子,記住了,這不是客套,是為你的將來,必須如此。」
眼看著師父認真嚴肅,不容改變,洛川縱然無奈,也只能點點頭道:「好吧……我聽師父的,不過,咱們兩個人的時候,我永遠必須得叫您師父。」
「好就聽你的!」
師徒兩個正說著話,忽然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
像他們這種專門收購奇門陰貨的當鋪,實際上絕大多數的生意,都在晚上。
洛川習慣性的像往常一樣要搶著開門,可這一次,師父卻示意他坐下,自己去開了門。
門打開,進來的是一個光鮮亮麗的少婦人。
這人長得很清秀,但眉宇之間,卻籠罩一層陰雲。
「老先生,您能幫我看一件東西嗎?」
女人一進來,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憂心忡忡地朝於尋風哽咽道:「我很害怕,真的很怕。」
於尋風指了指洛川道:「那位是我們少爺,也是當鋪的掌柜,您有什麼話,可以和他說。」
可能是覺得洛川嘴上沒毛,辦事不牢,女人打量了洛川一眼,似乎有些猶豫。
洛川見師父朝自己努嘴呢,便清了清喉嚨道:「小姐,您是不是感覺最近有什麼東西如影隨形?」
女人頓時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你怎麼知道?」
「尤其是一個人的時候,你還會感覺它就在你身邊,甚至,會有莫名其妙的氣流朝你的臉上撲,好像在朝你吐氣。」
「沒錯,沒錯,就是這樣。」女人徹底信任了洛川,趕緊道:「有人告訴我,你們這裡專收那些髒東西對嗎?我給錢,請你務必幫幫我。」
「這世間,哪有什麼髒東西?只不過是沒碰上合適的人罷了。我們當鋪,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把邪物變成寶物。所以,你可以把那東西當給我們,不用付錢。在規定的期限之內,你隨時可以把東西要回去,如果最後你放棄了,那這東西就是給我們的報酬了。」
「真的嗎?太好了!」女人忙不迭地從包里拿出了一個黃布袋,小心翼翼遞過來道:「就是這件東西……前不久,我開了一家花店,很多朋友來捧場,也送了不少禮物。這東西,就是我的閨蜜送給我的。當時我還喜歡的不得了,直接就戴在了身上。可是從那之後,我每天都惶惶不安,總覺得無時無刻地被人偷窺著。只有每天回家見到了我的老公,那種惶恐感才會消失。」
洛川將黃口袋打開,裡面拿出來的是一個紅色玉牌,嚴格來說,應該是一個南紅瑪瑙的無事牌。牌子不大,但質地不錯,算是上等的錦紅,估計這一枚得小萬塊了。
「我老公見我每天魂不守舍,就猜測,是不是這玉牌的事啊。這麼紅,看起來有些刺眼,建議我不要戴了,在家歇幾天。沒想到,果然好多了。可等我再戴著它去上班,那種感覺頓時又來了。說實話,我閨蜜和我平時關係很好,我完全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害我。沒辦法,我只能去廟裡請了一個平安符袋,將它裝起來。」
「所以,你認定了就是這東西在害你?」
「是,除了這個,我想不到其它什麼了。我本可以將它毀掉,丟掉,但我們是髮小,我不想這麼翻臉,所以,這東西,我只能當在你們這裡。如果以後需要它,我再來贖當。當然,如果你們能讓它變得安全,那就再好不過了……我願意給錢,多少都行。」
師父全程不開口,洛川也只能自己做主,徑直將東西推了回去,正色道:「南紅錦瑪瑙,也算是玉中吉品了,這一塊無事牌雖然簡單,卻寓意深刻,你的朋友是希望你平安無事呢。這東西不是陰物,也沒有邪氣,而且,我看它上面已經出現了血絲裂紋,和害你相反,它替你擋了不少煞氣。所以,你要是當它,那就大可不必了。」
女人目瞪口呆。
「可是,可是為什麼……」
「您隨身還佩戴其它東西了嗎?」
「沒了,我不喜歡首飾,因為這是我閨蜜送的,所以我才佩戴的!」
此時一直沉默的於尋風終於開口了,對著洛川畢恭畢敬道:「少爺,也許,你可以去他花店看看。哦,對了,您出門的時候,可以帶上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