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堂外,金秘書坐在台階上正低頭不語,董大明則急得來回踱步。
等洛川出來,兩個人瞬間都如釋重負,趕緊迎了上來。
「川子,你怎麼樣?沒事吧,有沒有少什麼零件啊!」
董大明上下打量著完洛川,見他毫髮未損,馬上轉頭對金秘書道:「怎麼樣,我是不是說過,我這小兄弟,就沒有能難住他的事。」
金秘書連連點頭,激動道:「洛掌柜出手不凡,果真是一代玄師啊。快請,我家先生抱著老婦人去了前廳,說一有消息,就讓我趕緊稟告呢。」
三個人並行前往前廳。
董大明有意討好洛川,主動要替他拿著那唐卡畫框。
洛川卻馬上拒絕。
大衍破壁只是局限於兩個人之間的氣場,換句話說,此刻這畫卷的怨氣,也只臣服於洛川一個人。對於其他人,此物仍然是一個極為危險的凶物。
到了前廳,趙老太太已經醒了過來,趙見信正在端茶倒水地伺候著。
見了洛川,趙見信也才像是卸去了某種負擔是的,長出一口氣。
「洛掌柜,你終於回來了。」
洛川小心翼翼將那唐卡貼在自己身邊,淡然一笑道:「讓趙總擔心了,不過還好,一切順利,怎麼樣,老人家好點了嗎?」
趙見信嘆口氣道:「我媽醒來,竟然根本不記得剛才發生的事。對不住啊,先前我媽對著你說了那麼多刻薄的話。為人子者,不可怒遷,我也沒辦法,只能讓您受委屈了。」
「呵呵,算了,那又不是老人家的本意!」洛川從容道:「對了,你手上的傷沒事了吧?」
「嗨,我這就是個皮外傷。」趙見信看了一眼自己的母親,詢問道:「洛掌柜,現在您能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了嗎?」
洛川湊到木塌跟前,看了看那老婦人。
這老太太已經這把年紀,又經歷了這次波瀾,明顯精氣有虧,雙眼茫然,恐怕等她日後知道自己差點害死自己孫女的時候,還要再難受一次呢。
「老夫人,您買這幅唐卡的初衷是什麼?」
「我喜歡畫,喜歡美術,看見了,就想帶回來。沒……沒什麼特殊用意。」老太太目光躲閃,明顯有虛。
洛川一笑道:「讓我猜猜啊,我想那個賣唐卡的人,一定是告訴你說,將這幅畫掛在堂內,每天多看上幾眼那畫中的少女,就能幫你容顏永駐,甚至肌體回春。」
一聽我這話,可能是內心已經很虛弱了吧,老太太突然就失控地哽咽起來,拉著趙見信的手嗚咽道:
「兒子,對不起,我真的是老糊塗了,怎麼就傷到你了!這畫……這畫確實是被我看中的,因為我很喜歡這種高原人用艷麗色彩塑造的唐卡。可當我知道,這幅畫需要十萬塊的時候,我就猶豫了。愛好就是一種消遣,沒必要用花費那麼多錢財。但當那個黑臉堂長的像是邊民的賣家和我說,經常看這幅唐卡,能讓人心情愉悅,延年益壽,我……我就動心了……」
「媽老了,但媽不是怕死,我就是捨不得你。我都快八十歲了,可心裡想著的,還是那些年,你出去跟人家打打殺殺的日子,我怕我不在了,沒人看著你……」
「可誰知道,那畫掛到家裡之後,我一天比一天著魔,一會看不見它,我就心裡難受。這幾天渾渾噩噩的,我好像一點記憶都沒有了,腦子裡都是一個女孩的聲音,完完全全都是她在支配著我……我真該死啊,怎麼還能用刀子傷害自己的兒子呢!」
「媽,沒人怪您,我怎麼能怪您呢!」趙見信一見老母親哭了,頓時也有些不能自已,難受道:「都怪我,這麼多年,讓你擔心了。不過你放心,兒子都過了知天命的年紀了,也活明白了,哪有什麼江湖大哥了,我呀,就是您的兒子,慕雲的爸爸。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過兩天,我就把你看了好幾十年都不順眼的刺青給洗去……」
一番傾訴,趙老夫人總算是控制住了情緒。趙見信唯恐自己的老母親再受打擊,趕緊讓人送到後院去照顧了。
「洛掌柜,您看我媽要不要也吃點香椿粉啊。」
「不用。」
「那為什么小女就要吃呢?」
「很簡單,因為令堂只是中邪而已,但令愛卻是要被獵殺的對象。」
趙見信滿臉錯愕,驚恐道:「還請洛掌柜細說。」
「不知道趙總對唐卡了解多少?」
「我只知道,在藏地,這是一種常見的作畫方式,其中絕大多數繪製的都是密宗神像。」
「其實在密宗統治高原之前,那裡的人信奉的是黑苯。在黑苯的時代,唐卡就已經出現了。黑苯是一種更接近於巫術的教派,有很多血腥的儀式,最常見的就是人祭。剝皮也是其中之一,既是一種刑罰手段,也是一種用來祭神的方法。那些古老的法師認為,人皮是一種能溝通神靈的載體,他們相信,在人皮上繪製護法神像,能鎮伏邪靈。抄錄經文,能更好地被神靈感知。當然,這時期的人皮,一般都選用老法師圓寂之後的人皮。可到了後來,各種邪說漸漸多了起來,有一種傳說,用少男少女的人皮製作唐卡,再繪製出他們生前的模樣,只要悉心供養,你就能漸漸生出他們一樣的容顏。」
「聽著都讓人毛骨悚然。」
「之所以選擇少男少女的皮膚,就是因為更為細膩,延展性也好,更方便作畫。在用刀之前,他們會讓被法誅的人,連續多日食用酥油和畜血,以此讓那要剝取的皮膚更有光澤,更透亮白皙。取皮之前,還要強制餵他們一些煙土,以麻痹神經,鮮活鮮用,至於那下的第一刀,就在後脊上直通尾椎……」
金秘書瞪大眼,愕然道:「難道說,難道說小姐之所以吃那麼多的毛血旺,那麼多的油脂,就是……萬幸,萬幸,趙總,萬幸咱們遇到了洛先生。你想想看,那天夫人去畫堂,可不是正好看見神志不清的老夫人,手拿刀子在小姐的面前擺弄……要是再晚可就……」
趙見信一時之間,冷汗已經下來了。
他很清楚,若非洛川的出現,趙家恐怕就真的萬劫不復了。
「洛掌柜,別看我穿的西裝革履,可實際上,我是個粗人。你可能也聽說過我的過去,所以,那些恭維的話,我就不說了,只一句,你是我趙見信的恩人。以後不管什麼事,你只需要打一聲招呼,我就算拼了老命,也得幫你。」
「趙總客氣了!」洛川淡然道:「有一句話,我一直奉為圭臬,那就是男人的最大體面,就是你還有被其他人利用的價值。看似我在幫你,其實也是我在找飯吃。況且,在我看來,這也是一單買賣,畢竟這幅唐卡,我要帶走。」
「好,好,剛才小董已經和我說過你的規矩了,既然你不能接受相贈,那就隨便開個價吧。」
「當鋪嘛,折損者半,老夫人花了十萬,那我只能給您五萬,當期半年,如果您後悔,可以贖回去,但得用其它的凶物抵押。半年以後,我就要自行處置了。」
「好,就這麼定了!」趙見信一口答應,同時伸手從金秘書那接過一張卡,正色道:「您有您的規矩,我也有我的行為方式。這張卡,有十萬塊,是我對你和小董的感激。你一定要收下。」
洛川本想拒絕,可董大明卻已經嘿嘿笑著接了過來。
「我替川子拿著……有道是財進財去財常在,情來情往情長青,不能瞎了趙總的心意。」
趙見信見洛川要走,趕緊讓金秘書親自安排車輛相送。
洛川想了想,又朝趙見信道:「趙總,我多句嘴,關於剛才我和你說過的人皮唐卡的事,您還是不要讓您的母親、女兒和夫人知道了。有些事,不曾知道,也就沒有恐懼、愧疚和猜疑了。」
趙見信一愣,隨即滿是欽佩地點了點頭。
「是啊,還是洛掌柜思慮得周全,這件事,就此打住,決不能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