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峰上有兩口水井,那是長寧軍挖掘出來的。
一渾一清。
渾井水濁,專供灌溉和牲畜飲用。
素井水清冽甘醇,專供人飲用,最宜沏茶。
可惜連年乾旱,兩口水井也幾近乾涸了,這些老百姓們全都來搶水,經常發生械鬥。
趙秀寧就派士兵駐紮在這兒了,每人定時定量給水。
漸漸地,水越來越少。
這怎麼能行?
這些老百姓們全都聚集在凌霄峰頂,一個個嘴唇乾裂,嗓子都冒煙了。
當看到長寧軍的水車,他們再也忍不住了,全都圍攏了上來。
要麼把水留下。
要麼從他們的屍體上踏過去,反正也沒有活路了。
張庭芝親自帶領著士兵在這兒押送,直接拔刀出鞘,暴喝道:「這些水是軍用物資,你們誰敢來搶?我非劈了他不可,退後!」
「退後!」
「退後!」
這些士兵們也都紛紛拔刀出鞘,刀鋒寒光閃爍,殺氣騰騰。
「軍爺……」
這些老百姓嚇得臉色煞白,卻沒有一人倒退腳步。
長寧軍可怕。
可是,渴死更可怕。
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搶啊!咱們今天搶不到水,誰都別想活命了。」
「我家都有人要渴死了,今天必須得拿到水。」
「不管了,他們只有幾十個士兵,咱們跟他們拼了。」
有一個頭髮花白,骨瘦如柴的老人,顫巍巍地沖了上去。
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第三個……這些老百姓們都紅了眼,他們什麼也不顧了,一起沖向了水車。
張庭芝和那些士兵們握著刀,心中無比掙扎。
這些老百姓,有的是自己的親人,有的是自己認識的人。退一步說,就算是不認識,那他們也是凌霄城的老百姓,畢竟是在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
刀,是用來殺敵人的,不是來殺自己人的。
可是……
軍令在身,誰敢不從。
張庭芝含淚劈翻了一個百姓,怒道:「誰都不許搶。」
鮮血迸濺。
可是,這些老百姓們沒有任何退縮,還是都沖了上來。
現場一片混亂。
這些老百姓們手無寸鐵,又怎麼可能會是長寧軍的對手?不過,他們人多勢眾,這麼一起蜂擁而上,頓時將水車給撞翻了,汩汩的水流順著水袋流淌了出來,灑得遍地都是。
水!
水!
所有人都瘋了。
有的撲在水袋上,瘋狂地喝著水。
有的趴在地上,舔著地上的水。
……
張庭芝和長寧軍的士兵不斷地揮刀,劈翻了一個又一個人。
血流滿地,和水流混合在了一起,是那麼悲慘和絕望。
倏地……
山坡上傳來了馬蹄聲,一隊騎兵,飛馳而至。
沖在最前面的是一個騎著白馬,身著紅色戎裝的女將,厲聲道:「住手!所有人都住手!」
公主?
這些老百姓們看到數百將士,將他們團團包圍,頓時傻了眼。
完了。
水沒了。
他們沒有任何希望了。
不過,他們不後悔,至少臨死前還當了一個飽死鬼。
噗通!
一個老百姓跪在地上,痛哭道:「公主,搶水的是我,跟我的家人沒有關係,你要殺就殺我好了。」
「公主,你殺我吧。」
「公主……」
這些老百姓們全都跪在了地上,看著不禁讓人為之動容。
張庭芝怒道:「哭有什麼用?所有搶水者,一律斬首示眾!」
沒有水喝,長寧軍就沒法兒守城。
一旦城破,凌霄城就得慘遭屠城,誰都別想活命。
趙秀寧冷峻道:「現在菜市口、更鼓樓、遛馬台、教場等地,設立了一個個粥廠,我們的水車就是為了給大家熬粥用的,我問你們……你們領過粥嗎?」
「……」
「現在沒有水了,還怎麼熬粥?難道你們想要讓所有人都活活餓死嗎?」
「……」
一聲聲,如同驚雷!
這些老百姓們終於明白了,他們剛才犯了多大的錯誤,原本躁動不安的人群瞬間沉寂了下來。一個個低著頭,心中無比懊悔和自責,可是現在水車翻了,什麼都沒了。
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上:「公主,我們錯了,我們願意接受任何處罰。」
「錯,並不是理由!」
「所有參與搶水的青壯年,押到軍營充軍,每天一日三餐,有白米飯有葷有素有湯。其餘百姓……參與城防建設,一樣是供飯,有素有湯。」
什麼?
這些人都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聽錯了,跪在地上又哭又笑,又笑又哭。
有飯吃了?
還有葷有素有湯?
這怎麼可能!
一個青年問道:「公主,你……說的是真的嗎?」
趙秀寧高聲道:「千真萬確!」
「那我們的家人,能有一口吃的嗎?」
「等會兒,我們會在西城街口,開設店鋪,一個銅錢兌換一升大米,或者是一升白面,每天每人最多限兌五升。至於水,我們每天也會供應。」
「這……」
那可是公主,當然一諾千金!
所有人都跪地磕頭,激動道:「多謝公主不殺之恩,我們一定會盡心竭力,共守凌霄城。」
有米?
有面?
有水?
這怎麼可能?
人群中有一個身材魁梧,滿臉絡腮鬍須的男人,眼神中有些難以置信。
在他的身邊,有一個尖嘴猴腮的人,問道:「劉哥,你相信趙秀寧說的話嗎?」
劉黑闥搖了搖頭:「我覺得不可能。」
「一個銅錢兌換一升大米,或者是一升白面……真要是那樣,咱們好不容易弄過來的糧食,就得砸手裡了。」
「不行!侯六,咱們也跟過去看看。」
「好。」
劉黑闥和侯六混雜在人群中,跟著一起往西城街口走。
這兒已經聚集了很多人,一個個都伸長了脖子,在那兒張望著。
這是看什麼呢?
二人擠到了人群的前面,就見到一群長寧軍在那兒忙碌著,沿著牆壁,在地面上挖來了一道深深的凹槽,將一根根白色的管子深埋到了地下,又馬上掩埋,覆蓋磚石。
這樣忙活了一陣,西城街道口豎起來了一根管子,前頭有一個全銅水龍頭,看著怪異至極。
龐沖喊道:「公主,我們布置好了。"
「公主,我們布置好了。」
「公主,我們布置好了。」
一個傳一個,最後傳到了那一道死胡同的牆壁這兒。
現在,這裡已經建起來了一座臨時府邸,有薛排風和宋延瑛把守,禁止任何人靠近。
趙秀寧大步走了出來,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她把手放到了水龍頭的開關上,頓時傳來了一陣冰涼的感覺。
這樣就可以出水了嗎?
趙秀寧深呼吸了一口氣,輕輕一擰。
擰不動!
根本就擰不動!
不可能啊?
當時在小賣店的時候,她是親眼看到徐青如何接水龍頭,又是如何擰動開關的。
她閉上眼睛回想了一下,又把開關往左擰了擰……嘩!頓時流淌出來了清涼的自來水。
「水?」
「有水了?」
「我們有水了。」
所有長寧軍和所有老百姓,全都跪在地上,一起發出了歡呼聲:「感謝神明賜予我們神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