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木柵縫隙,林豐看到崔一腳帶了一群人拖拖拉拉地走過來。
正是嶺兜子村的村民。
沒有青壯,只有老弱婦孺。
破衣爛衫,步履蹣跚。
連年的旱災,大片地區顆粒無收。
再加上鐵真族到處擄掠,村裡的青壯不是被拉到邊軍中就是背井離鄉。
「豐子,你讓俺來幹嘛?」
「豐子,奶奶還要去挖些野菜呢,你這是鬧哪樣?」
這些村民不是林豐的爺爺輩就是奶奶輩,還有許多年紀不足十歲的小孩子。
林豐傻眼了。
這些人能幹啥?
依照他的計劃,要在營柵周邊挖幾個陷阱,裡面還要種上倒刺。
如果可能,還要加深壕溝。
今日一戰,讓他明白,營柵前的壕溝不太管用。
如果讓這些人去干,恐怕過了年也干不完。
崔一腳大聲吆喝著:「林豐現在是伍長,叫你們幹啥就幹啥,問那麼多幹什麼!」
還有一個小女孩,小臉上滿是污垢,頭髮蓬亂。
她跑到林豐跟前,用手拽了拽他的衣襟。
「哥,俺也來幹活。」
林豐知道,這是自己的親妹妹,叫林收,今年剛滿十歲。
還沒等他說話,林收驚訝地瞪起她那一雙烏黑的大眼睛。
「哥,你是伍長了?」
原來的林豐性格溫和,雖然話少,卻待自己的妹妹很好。
「呃,爹還好吧?」
自打鐵真族入侵,林豐就被崔一腳安排在烽火台上瞭望,已經半個多月沒回家。
「嗯,爹還好,就是餓...家裡沒的吃。」
「你回去吧,今日便有飯吃。」
「俺不用幹活了?」
林豐頭有些大,揮揮手大聲對那群村民喊。
「各位老少爺們兒,都回吧,這裡沒事了。」
崔一腳疑惑地湊過來。
「伍長,不用修工事嗎?」
「你覺得他們能幹些啥?」
「可是,村里就這些人了...」
「讓他們回去吧,我再想別的辦法。」
崔一腳點點頭,沖那些村民擺手。
「都走都走,趕緊的,這裡不安全。」
一個老頭,顫顫巍巍地走過來。
「崔伍長,俺們不能白跑一趟吧?」
崔一腳一瞪眼:「你還要咋的?」
「總也給些吃的才好,俺家早就斷頓了,媳婦還帶個小娃,都餓的下不來炕。」
「滾蛋,老子還沒得吃呢!」
崔一腳怒罵著。
林豐也頭疼,這年月到處都餓死人,哪裡有多餘的東西吃。
自家老爹還在炕上餓著呢。
崔一腳做慣了伍長,在嶺兜子村算是一言九鼎的人物,沒人敢輕易得罪。
他揮著手將十幾個老弱婦孺趕出了營柵。
林豐牽了林收的小手,將她帶到茅草屋子裡。
從火堆里扒拉出兩個黑乎乎的紅薯,找了塊破布包裹起來,讓林豐踹到懷裡。
林收一臉的興奮,小嘴裡流出口水。
「拿回家,你跟爹一人一個,別讓人看見哦。」
林收已經說不出話,只一個勁地點頭。
等他送林收出了營柵,發現竟然還有一個人沒走。
這是個二十出頭的女子,身上的衣服雖然很舊,卻很乾淨,也都打了整齊的補丁。
黑髮白臉,收拾得利索。
俊俏的眉眼裡透著一股傲氣。
林豐疑惑地去看崔一腳。
「伍長,此女不肯走,咱也惹不起。」
崔一腳湊到林豐跟前低聲說。
「什麼身份?」
「咱村林兆民剛娶的媳婦,據說...」
崔一腳聲音更低:「跟縣裡的舉人黃老爺有些不清不楚,後被大婦趕出來,才嫁給了老林。」
林豐記憶中,林兆民是個四十多歲的光棍,早年在外當土匪,不知因為什麼被人挑了腳筋。
被送回家時只剩了半條命,還患上了肺癆。
嶺兜子村是個雜姓村,村里姓啥的都有。
雖然林兆民也姓林,卻與林豐家沒有關係。
村里林姓最多,林豐有個堂叔,是村裡的大戶,家裡有錢有糧。
雖然住在一個村子裡,卻已多年不跟林豐家來往。
就算當年林豐的娘親餓死時,林豐的堂叔也沒露面。
「她要幹什麼?」
還沒等崔一腳說話,那女子跨前一步,冷靜地看著林豐。
「林伍長,家裡沒吃的,俺想在這裡幹活,給口飯吃就行。」
崔一腳臉上掛了笑:「林大嫂子,不是不讓你待在這裡,可這是邊軍營寨,哪裡允許女子在此幹活?」
「俺可看到有女子在營里幹活。」
「那是軍伍家屬,自然可以待在這裡。」
「那你就當俺是軍伍家屬好了。」
「那...你...」
崔一腳平時兇猛,但是面對有官家背景的,還是溫和有餘。
他一時沒了說辭,只得扭頭看林豐。
女子黑亮的眼睛也看林豐。
「林伍長,俺什麼都能幹,包括你們能幹的活。」
她說話很冷靜,面無表情。
林豐點點頭:「好啊,那就留下幹活。」
崔一腳急了:「伍長,咱營里留個女子,她...不吉利。」
林豐冷笑:「你當時讓兩個婆娘伺候著,怎沒說不吉利?」
「呃...家屬嘛。」
「少囉嗦,趕緊去營外挖陷阱。」
崔一腳不敢再說,被林豐瞪了一眼,就覺得自己襠下一緊。
林豐抬頭,看到烽火台頂,吳二的腦袋立刻縮了回去。
「林嫂子是吧...」
「叫俺白靜就行。」
「好,白靜,你跟著崔一腳去幹活吧,飯管飽。」
白靜不再說話,轉身跟著崔一腳去取工具。
等人都走了,林豐站在營柵隔板上,看著遠處赤地千里,心中感嘆。
「唉,形勢嚴峻啊,老子該怎麼辦?」
林豐想想自己前世的威風,再看看眼前的困境,一時感到對前途的迷茫。
韃子來襲時,前後烽火台都沒看到煙火,恐怕是已經被韃子滅掉了守卒。
自己這裡已經成了孤軍。
幸虧此地貧瘠,韃子才沒有大軍過來。
不然早就被屠戮一空。
忽然,他眉頭一皺。
如果自己死守在此,韃子有了明確的目標,就會不斷派兵過來騷擾。
就這麼幾苗人,營柵基本無險可守,只要韃子多來幾個,就得完蛋。
不如自己主動出擊,選擇有力地形,狙殺敵騎。
讓他們根本找不到明確的目標,或許營柵能多活幾天。
想到這裡,林豐渾身有些發熱。
以自己目前的身手,估計不會比韃子差。
想到就做,林豐將崔一腳招進營柵。
「你這裡可有附近的地圖?」
崔一腳一攤手:「咱這個級別怎會有那東西,只是憑著對這片熟悉行事。」
「好,你用白布將附近村落、道路、山丘等畫出來。」
「沒問題,只是,伍長您這是要...」
林豐覺得沒必要瞞著他們,還得與這幾個人配合殲敵。
「你們在此堅守,我在外牽制韃子,咱里外夾擊或可保住嶺兜子烽火台。」
崔一腳疑惑地看著林豐。
他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個傢伙要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