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枝上有東西,所有獵人都知道,因為圍狗們在狂吠。
炮頭兒老秦目光炯炯架槍盯住高枝,心裡警惕的很,他把布兜里剛打到的跳貓子放下來。
作為長白山套子王,老秦進山就下套。他下的套,那都是親手掐的鐵絲圈,套的極好。大套小套里,只過去半天,就有跳貓子進圈。
這麼只跳貓子,被他剛收套帶上,隨手放進布兜里,現在他將布兜往大樹邊一放,全神貫注盯住高樹上有可能出現的猞猁。
照理說,100米左右,是獵人開槍的最佳距離,山牲口的嗅覺很好,近的話牲口聞著人的特殊味道就跑。更別說他們那麼大一支隊伍都帶著槍,槍散發的火藥味,能讓傻狍子,和馬鹿避之不及。
山狸子無論是嗅覺還是靈敏度都比馬鹿,狍子更機敏,怎麼會容忍獵人的包圍圈距離那麼近?可能還挨著老遠,山狸子直接就跑了,想靠近到100米內,基本不可能。
獵人們舉槍瞄準,窸窸窣窣的動靜忽然又不動彈,詭異的林子叫人心裡覺得奇怪的很。
有個新入行的小獵人張經國小聲道:「這玩意兒萬一從樹上跳下來,會不會抓瞎咱眼睛?」
老獵戶王國昌唾道:「山狸子能有多少斤?二三十斤頂天,也就是個中小型山牲口。咱們有半自動在手,即使打不著,也不至於有什麼危險。」
隊伍里每個人都帶著這樣的心思。若是能完整剝下山狸子的皮毛,那是最好。若是皮毛打爛,能打死也算是完成林場的任務。
忽然一團黑影從高枝上掠出來。
獵人們每個人血液噌一下湧上頭,激動地眼底通紅滾燙,抬槍就打。
砰!砰!砰!
老秦的隊伍獵人數量極多,十七八個獵人同時扣動扳機,火花從槍口爆閃,激烈的槍擊聲震得山林震響,空氣里全是火藥味。
一通激烈槍擊過後,一個玩意兒應聲摔落下,掉進松木雪地里,竟然是一隻烏鴉。
獵人們瞪了瞪眼,惱火聲,抱怨聲此起彼伏,所有人都在罵罵咧咧。
「艹!就是個扁毛畜生。」
「咋的咋的了,就一隻鳥狗叫啥。頭狗幹嘛吃的。」
「都別攔著,誰領的頭狗,說它兩句這牲口還不樂意了,給咱使臉子,呵呵。」
圍狗們被獵人們訓著,各自主人罵著,一隻只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脖子往後退。
炮頭兒老秦惱怒地猛地用腳踹松樹,把心一橫罵道:「這條頭狗以後別牽進我隊伍里來,禍害!這下好了,山狸子被驚跑,讓別人白撿了這個便宜。」
他們鬧出那麼大動靜,山狸子早跑了。遠了的話,哪怕他離老遠開槍,打中難度也增加好幾倍,哪怕勉強開槍,也只能讓山狸子受傷。跑了還攆不上。
獵人們無可奈何。
頭狗的主人拽起頭狗的脖頸圈,作勢抬起腳踹了腳,把頭狗踹的四腳朝天在地上打了個滾兒,氣得急罵:「讓你天天出去叭叭泡妞兒,妞兒泡得懂,山狸子打不懂。埋汰玩意兒。」
獵戶們,圍狗們都要轉身走了,忽然高高的松樹上跳下一隻體型健碩的猞猁。
剛才猝然間的槍彈霹靂炸響,嚇得猞猁差點掉下大樹。它急忙緊緊地抱定樹枝,隱蔽好自己,目光緊盯住大冬日裡為數不多的獵物。布兜里的跳貓子,還有那四十多條圍狗。
獵人實在太多了。本來在樹上吃狼崽子屍體的跳貓子,被嚇得夠嗆,又不捨得放棄到嘴的狼崽子,只能悄悄隱蔽在樹上,哪裡想到獵人們開槍驚擾它不說,還放獵狗威脅,頭狗齜牙咧嘴罵得最難聽。
猞猁尋思著,在獵人開槍前先捕殺這隻頭狗,然後再攻擊獵人。如果先攻擊獵人就會嚇跑頭狗,對上那可怕的獵槍也毫無勝算。
突然松樹高枝上一個暴起。一頭健碩靈活的猞猁,一下子跳到頭狗背上,一口咬住頭狗的脖頸就撕扯猛烈甩動,然後借著下撲的慣力把頭狗鎖喉撲倒,再極快地撲向最近的炮頭兒老秦。
一切發生的極快。
山狸子作為大貓速度十分敏捷靈動。如果說黑瞎子站起身飛撲的速度,讓人避之不及,那山狸子的速度讓人更恐懼到後怕。
頭狗最後一聲嗚咽都發出,就被咬斷了脖子。
獵槍雖然可怕,但是在林海中,再好的獵手單人獨槍也休想打到敏捷的猞猁。
山狸子作勢欲撲秦炮,秦炮的眉眼凌厲,速度同樣極快。他猛地抽出侵刀,獵槍來不及架,那就近距離刀獵。刀獵除了需要氣勢,更需要經驗。
秦炮右手握緊刀把,對準山狸子撲身而上的胸膛就要刀口向上,藉助山狸子飛撲的速度來個開膛破腹的滑鏟。
獵人快,山狸子凌空轉向更快。猞猁一看不妙,張嘴就噴出一股腥臭的氣味,凌空蹬一腳老秦就轉向,縱身跳到他的肩膀上,口中叼起他的貉皮帽子,竄上了身邊的大樹。
炮頭兒老秦作為長白山套子王,身上三件寶是貉皮帽子、羊皮襖、牛皮靰鞡鞋。長白山酷寒,那嘎達的獵人很講究,一旦沒有貉皮帽子護頭,就會被凍掉耳朵。興安嶺的冬天同樣溫度直線降到零下41度。
老秦只覺得頭皮一涼,耳朵也跟著一冷,頭頂的貉皮帽子就不翼而飛。他張嘴大罵。
「雜艹的!」
隊伍里獵人這才對準高樹上的山狸子開槍。但山狸子速度極快,在高枝上又是優勢極強的統治區。猞猁從一個樹梢竄到另一棵相鄰的大樹,在茂密的林海間飛快穿梭,轉眼之間,竄出去300米遠,把秦炮的貉皮帽子掛在高高的樹杈上。
炮頭兒老秦只能硬著發冷的頭皮,去提槍狂追。
300米的距離已經遠離最佳射程,但山狸子就在前面,獵人們只覺得腎上腺素飆升,心頭激烈狂跳,衝著猞猁舉槍就打。
砰!砰!砰!
槍林彈雨讓林海全是火藥味。
山狸子被打後飛快躥進林海里消失不見。
老獵戶王國昌大喊:「秦炮,追不?」
炮頭兒老秦緊盯住高高樹杈上的貉皮帽子氣得大罵:「老王你帶隊去追!踏馬的,一定要把這個鬼精鬼精的牲口打下來!」
王國昌領著一群獵人獵狗追去了。
林海茂密,地上都是雪印,只要圍狗追蹤的速度夠快,這就是一場獵人和山狸子的追擊戰。只要能攆得上,山狸子就是他們的。所有獵人激動的熱血沸騰,恨不得立馬攆上山狸子,對準腦袋就是一槍打爆頭。
林海原地,就留下炮頭兒老秦,和老秦的一條灰狼崽,和4條圍狗。
他抬頭盯著高枝上的貉皮帽子看,忽然覺得這一幕很眼熟,也很諷刺。
靠!這不就是獵人拜山神爺的時候,要把獵物腸子往高枝上甩掛上麼。
獵人掛上小味兒撓撓的騷腸子,吸引野外的掠食者,拖延掠食者腳步。現在山狸子倒好,成精了,居然也會用這招來拖延他的腳步。
偏偏零下四十多度的雪山老林里,他沒了貉皮帽子凍得耳朵都通紅生疼。要是打不下來帽子,還找不到其他帽子裹頭,他只能悻悻然下山,要麼就是被凍掉耳朵。
左右為難的炮頭兒老秦,一想到他帽子被扯掉,頭狗當場斃命,結果山狸子的皮毛都沒挨上一根。他氣得破口大罵。
「操蛋玩意兒!這頭山牲口成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