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陶沉著臉,陳家寡婦低頭也不敢再說。
老陶一看來的是李居安,冷下臉道:「怎麼才來,跟上來。」
老宅外北風呼嘯,大雪紛飛。
做木業的生產隊在屯裡落腳,都貓在窩棚里喝酒、吹牛或打牌消磨時光。生產隊長認識老陶,樂呵呵調侃:「老陶這天還進山,還想再和熊瞎子干一仗?」
老陶沉默也不言語,生產隊其他人看見這一老一少的組合,齜著大牙調侃。
「陶爺不是金盆洗手不幹了麼,又開始帶新手嘍?」
「大煙炮時候還敢進山,也只有陶爺不怕死,膽子大!」
「新手也是個不要命的,大煙炮天能打到什麼東西。」
老陶不說話,李居安聽著忿忿。若是上一世他定會和人理論爭個高下,保不齊再甩開膀子狠狠干一仗,但現在重生後他穩重許多,知道有些事不是干架就能解決的。
李居安擠擠眼:「打到的東西,能嚇死你們。」
生產隊員們怔了怔,沒想到毛都沒長齊的小子,居然對懟他們,這麼狂?他們再聽見李居安懟的話後,一群人牌都不打了,撂下手裡的牌哈哈大笑。
暴雪紛飛的天氣里,打牌吹牛喝酒最是消磨時光,都後生樂子也是一件趣事。
老陶見這群人還要胡亂調侃,冷著臉拽過李居安就往外走。
直到兩人走遠了,李居安還能聽見身後哈哈大笑聲。
老陶冷著臉,滄桑的老音嘶啞道:「混小子,胡扯什麼。叫你跟上是去看狗,不是去打獵。」
李居安當然知道是去看狗,陳家寡婦都一五一十告訴他了,老陶自十年前那一件事後深受打擊,不再進山打獵,他懟生產隊員,也只是打嘴仗,爽完了就完了。
再往前走就是訓狗舍。
在興安嶺,冬天都在零下20度以上,訓狗舍看門的狗,是牧羊犬、金毛犬和松獅獒犬3條狗,整個冬天都在室外圈養和拴養,一點毛病沒有。從狀態上看,這三條狗很享受冬天酷冷的環境。
李居安有些納悶:「陶哥,這獒犬拴著地方曬不著太陽,沒毛病吧?」
松獅獒犬毛特別厚密,邊上有棚舍,裡面還鋪有保暖材料,但獒犬偏偏就不愛待棚里,不管黑夜白天,風雪無阻,困了直接睡在棚外雪地上。
老陶橫斜里看了獒犬一眼,簡單回:「拴養是怕被偷狗賊殺了吃肉,也怕亂跑咬到了陌生人。」
李居安點點頭。
他心中尋思,屯裡都說老陶是狗痴,也愛撿狗。這三條狗怕也是老陶從外面撿來的,不是南方客商用來抵錢,就是從狗肉店帶回來的品種狗。
訓狗舍走進去,才是真正的青川犬訓練區,裡面訓練的也是真正合適圍獵,追獵用的攆山獵犬。
二十多隻青川獵犬,頭大而飽滿。耳大而下墜,全身毛薄而光亮。
仔細看,它們有長毛,短毛之分。顏色有咖啡色、黑色、黃色、白色和黑黃相間色。
李居安來了興致,眼睛瞪得特別亮。
他聽屯裡老人說,青川獵犬以咖啡色、黑色、黑黃相間色為最好。不僅對主人忠誠,還長得漂亮。
想擁有一隻獨屬於自己的青川獵犬,還得和獵犬經年累月長時間相處,獲得情感羈絆,才能擁有一隻護主的好狗。
最大的那隻,應該就是有攆山犬之稱的大虎。1狗比10狗強,敢與野豬一爭高下,人稱本土「叢林悍將」。
大虎猙獰的眼睛炯炯有神,最是威風凜凜。
李居安當即點了大虎:「陶哥,我就要這條。」
老陶吃驚地虎目圓瞪,當即嗓音也冷下來:「除了大虎。」
大虎可是他金盆洗手後,專心訓練狗舍帶出的最傑出的一條獵犬。他狗司令的名號,就是因為大虎的雄風,在興安嶺大山傳得響噹噹,引來大量南方客商專門坐牛車進屯裡買獵犬。
李居安也奇了,拔高嗓門道。
「老陶哥,你這人怎麼回事?我錢也付了,該墊的也都墊了。是你對我說進狗舍隨便選的。咋滴,現在反悔了玩不起?」
老陶暴脾氣也上頭,甩著腮幫子就喊:「你甭給我說這些沒用的激我!老子說大虎不行就是不行!」
李居安冷笑:「老陶,你不進山打獵,也不允許獵狗進山打獵?不進山打獵的獵犬,還能叫獵犬?大虎都多大年紀了,你不會想把這麼好一條獵犬這輩子就困死在這么小的狗舍吧。」
老陶眼裡閃過一絲莫名複雜的情緒,看向大虎。
興安嶺最好的攆山犬大虎,嗚咽一聲,同樣抬起眼看著老陶。在一人一狗對視間,什麼東西悄悄碎裂。
老陶狠狠唾了口,拉著老臉破口大罵:「甭說有的沒的,反正大虎就是不行!」他麻溜的轉進狗舍深處,又拉出來好幾條半歲左右的青川犬。
別看這些青川犬年齡不大,但經過嚴格篩選,訓練成果是響噹噹的好,而且每個氣性都極佳,十分沉得住氣。才六個月的年紀,已經不會為突如其來的巨響引開注意,一心專注於嗅目標物,確實稱得上獵犬的好苗子。而且在獵犬6個月的年紀就帶走,也好培養感情。
老陶抱著好幾條好苗子青川犬,唉聲嘆氣,眼裡全是不捨得。
他狠狠瞪了李居安一眼,像是再說:便宜你了臭小子!
李居安依舊不為所動,他一心指著個頭最壯實的大虎:「我要大虎,別的再好也不得行。」
「你個臭小子!甭給老子蹬鼻子上臉!」
「老陶哥,敢不敢打個賭。」
「賭什麼。」
「天黑前我打個八叉下山,要是空手回來,上回那熊瞎子肉和飛龍就算送你的。要是我打了八叉回來,你就把大虎給我。」
獵手們都有共同的行業術語:稱打母鹿為打雁脖,打公鹿為打八叉,剛生下的鹿崽叫贅腳,母鹿分娩叫甩臍。稱打野豬、黑熊為打黑毛,稱打鹿和狍子為打黃毛;打松鼠叫打灰狗。
老陶看了看大煙炮的暴風雪,和李居安新手還沒入行的裝備,忍不住齜出黃牙一樂,像是聽見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
「獵狗都沒一條,還打個犢子的八叉。混小子,上次騙勞資說有大黃和大花獵狗,全是滿嘴胡扯!」
他也看出來了,李居安身邊別說是大花獵狗和大黃,就連看門狗都沒一條,上回他吹牛全是扯犢子,裝門面兒。
李居安也不裝了,「老陶,咱倆乾耗著也不是事兒,你就說賭不賭吧。」
「要送死也是你進山送死,和勞資有半毛錢干係?」
「賭就賭,你甭說打八叉了,這天就算逮一隻跳貓子出來,老子就服你,大虎願意跟你走,你就把它領走。」
李居安挺直了腰杆,正色道:「好,陶哥你說的,別忘記你說的話。」
他轉身大步離開,背影消失在白毛風暴風雪中,能見度極低的戶外,他身影很快消失無蹤,腳印也被暴雪掩蓋。
老陶對著青川犬大虎,吹了聲唿哨,聰明有膽識的大虎立馬端坐起來,仰頭吠叫一聲。
「大虎,看看他,又來個不要命的。」
在他看來,李居安在大煙炮天進山,就是送死。別說是獵物,能活著撿條命回來都是八字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