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居安往嘴裡塞了一大口烀土豆,夾起一口醃蘿蔔條,狼吞虎咽吃完了飯。
他想要進山得做足準備。在興安嶺李家屯這個地理位置,一年十二個月,7個月時間在寒冷中度過,哪怕是炎熱的夏季,最高氣溫也只有31度,現在11月初冬季氣溫達到零下20度,進了12月大冬季,最低溫度能達到零下40度。
他到柴房後,將烏拉草絮在靴里,預防凍瘡。
上有孤兒寡母的母親,下有八歲小妹,房屋破落,缺衣少食,但他絲毫不慌。
黑土地里刨到的糧食,每年分到手也只是口糧。主食最多的是土豆地瓜,國家對個人做生意沒有全部放開。只要他拿到獵槍,和子彈,遵紀守法靠山吃山,小日子定然踏踏實實,還能發家致富。
李居安提著一盞馬燈,帶了些煤油。他用麻繩綁好褲腳,防止褲腿里鑽風進雪,再抄起牆角的鋤頭,和十字鎬,準備挖土用。他出門前在腰上系了根麻繩,別上斧子和侵刀。
全副武裝後,他和母親宋蘭花告別。
「蹽了。」
「兒子,這天化雪,溜達錢兒都加點兒小心。白把波樂蓋兒卡馬路牙子上了,蹭凸擼皮兒了。」
「要是摔埋汰了就撲漏撲漏,要不這天還是甭出門了。」
母親的絮絮叨叨,在他聽來都是溫暖的關切。
他笑著擺擺手:「知道咧媽,放心吧,走嘍。」
李家屯裡四周都是連綿大山,樹林灌木叢里藏著各種各樣的野菜,山珍,藥材,人參。還有土生土長的野生動物們。
母雞們蹲在灑滿陽光的窗台上曬曬太陽。長滿窗花的窗戶,滴水的冰凌。
屯裡孩子們在戶外愉快的玩耍。在沒有塑膠跑道也沒有寬闊的操場的年代,房前屋後就是孩子們自由嬉戲的樂園。
屯裡代銷社邊上是自行車修理鋪。
修理鋪邊上是馬架子,土坯砌牆,草苫頂的馬架子是孫老頭搭的。孫老頭早年開墾北大荒時,有過這方面搭馬架子的經驗,他回村後憑藉手藝進了集體性質的修理自行車合作社。
李居安掏了掏兜里的幾樣簡單工具,和不剩多少的錢,盯著自行車修理鋪突然冒出個想法。
黑色內胎?
黑色內胎有韌勁,這不是現成的彈弓製作材料麼。
獵殺大型獵物得靠獵槍,小型獵物可以靠彈弓,還能節省子彈。屯裡小孩,哪個小時候沒玩過彈弓?
他記得孫為民家的彈弓特別讓他羨慕。彈弓的架子是不鏽鋼的鋼條做的,彈弓的皮筋兒是紅色的,彈性很大,皮兜是鹿皮的。不像他小時候玩的手裡彈弓,架子都是用樹叉削成的。但如果樹杈配上,黑色自行車內胎鉸成的皮筋兒,可就不一樣了。
李居安連忙道。
「孫伯,這黑色內胎多少錢,要被刺穿孔的。」
孫老頭怔了怔,他手裡正在修刺穿孔的自行車內胎,心裡煩悶著。他見過有人買內胎,但還沒見過點名要壞損的內胎。問的人又是遊手好閒的街溜子李居安。
他立馬擺擺手,叫李居安上別處耍去,甭耽誤他干正事。
李居安也不走,笑嘻嘻地等著孫老頭用熱水泡好內胎,再遞上去錢。
「孫伯,三毛一個前內胎。這個都壞了,不用補,兩毛錢便宜點給我唄。」
屯裡的修車師傅都貌不驚人,還有些不修邊幅,但手藝精湛,眼神也毒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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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老頭抬眼奇怪地看他,「你媽給你相親嘍?相親為了面子,專門借自行車去和姑娘家約會?」
「把別人自行車蹬壞嘍?跑來修?」
李居安看著當年的修車社,心裡湧出濃厚的感情,話語間流露出幾分滄桑和懷念。
「買就買唄,有用就是。」
孫老頭第一次見到街溜子用那麼認真的表情說話,點點頭道:「瞧你小子難得正經一回,1毛3拿去,回去好好相親,帶個姑娘家回屯裡,別叫你媽天天替你操心。」
李居安滿口應下,心滿意足地用1毛3,換了一個破損的前內胎。
他抬腳離開後,張家嬸子推自家漢子的二八大槓,來了修車社。
孫老頭逢人竊竊私語:「李家小伙子知道不,他在約會,借了自行車相親跑來修車了。」
張家嬸子吃了一驚,也壓低聲八卦起來:「莫不是和林梅相親了?林梅她家爹媽可不好糊弄,彩禮要價的高,說是鐵了心要把閨女嫁進縣城裡去。」
「誰知道呢。」
「反正啊,就李家這情況,孤兒寡母又拖著個那么小的妹妹,李家小伙子再稀罕林梅又咋地,兩人沒戲!」
「哎,好好的小伙子,真可惜了。」
……
李居安提著盞煤油燈,獨自進大興安嶺深山。
他是土生土長的當地人,小時候跟著爺爺走老參道,對這一帶很熟。莽莽林海,到處可以看到興安落葉松,松樹上還有松鼠飛快掠過。
冬天采山能采什麼。哪怕是被皚皚白雪覆蓋的林子,也有好東西。
這幾樁,都是柴火,站立的柴火。
他看見一枚老牛肝,還有暴馬丁香的樹,都是好東西啊。他用侵刀刀背,對著暴馬丁香樹上的疙瘩砸掉,小心的不能砸碎,疙瘩完整掉進手心裡。
這叫小桑黃是一種菌,裡頭是黃色的,外形靈芝似的,有藥用價值可以泡酒。小桑黃專門長在死樹上,活樹小桑黃活不長,長不大。長在暴馬丁香上的叫暴馬丁香桑黃,長在楊樹上的叫楊樹黃。
他用侵刀砍下樹杈,用堅固的樹杈和黑色自行車內胎,綁了個結實的彈弓。
內胎條很有韌勁,彈性十足。他懟上一粒石子,抬頭對著高大松樹上拉滿彈弓。
啪!
彈弓一打,積雪撲倏倏落下來。光禿禿的樹幹上有啥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定睛一看,樂了,還算是個小爆杆,樹上不少好東西嘞。
地大物博的大山,物資豐厚。當地人靠山吃山,大山四季都會供養人,當地人順應季節氣候,主要采蘑菇或者挖野菜藥材,要麼打榛子松子,或者摘軟棗子山核桃,也叫采山。
現在是11月初的冬季,大山資源沒有春秋那麼多,但也滋養人。李居安背著竹簍,踩著深深淺淺的雪,一路采山,沒多久背簍里塞滿了戰利品。
小桑黃,白靈芝……
很多隱蔽的菌藏得非常隱秘,眼神不好看不著。還有極小極小的也得留著,采不得,等養大了再采。他只挑大的看,照著樹幹掰下來,使勁摳下來,大小夠泡一頓。
他這一采就是好幾斤,采不完,根本采不完。
興安嶺區滿山都是寶,他掂著沉甸甸的背簍,心裡全是收穫的滿足感。
他重生前南下淘金的時候,得知孫為民留在老家,在80年代,通過賣木耳、蜂蜜、野生藥材等山貨賺取了相當可觀的收入。孫為民那時候在鄉里可長臉。
但那時候的他,不以為然,覺得在家鄉當農民,哪裡能比得上南下的紙醉金迷?和花天酒地?
現在,他走著熟悉的故鄉老參道,體驗記憶中大山的包容和饋贈,心裡滿噹噹非常踏實。
他恨不得狠狠扇過去的自己一巴掌。
留在家鄉不好麼?
不禁槍,不禁獵,野生動物滿地跑的年代,只有這時候才有。現在才是趕山狩獵的黃金年代!
前方就是砍柴人說的盜墓團廢棄營地。
李居安繞著廢棄營地走了圈,發現雪地里有個大樹墩子,樹墩子有將近一米高,在當地被稱為「佛爺座子」。
跑山人認為它是山神的座位,走累了,也不敢坐在上面休息,否則,就會迷山,幾天走不出來,甚至丟掉性命。
這神乎其神的大樹墩後有一個洞窟,裡面全是人為留下的生活痕跡。
他心中一凜,眼睛期待地亮起光。
按照前世砍柴人的說法。盜獵團伙藏匿的獵槍和子彈,就被留在這片廢棄營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