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熊氏末路
會稽郡,吳縣。
這裡曾是春秋時吳國的都城,在吳國幾百年的經營下,頗有繁華景象。
不過對吳縣影響最大的,還是楚國滅越占據江東後,春申君黃歇因功封於此處。他在江東經營數年,大修水利,開鑿申港、黃田港,疏通後世所言的黃浦江,並闕兩城以為市,進一步促進了吳縣的發展,使之成為江東的樞紐城市。
因其地理位置太過重要,昔日秦始皇東巡,就曾從吳縣經過,被項羽目睹皇帝車駕,說出了那句有名的「彼可取而代也」。
項梁叔侄從吳縣起兵,這裡就成為了項氏楚國的起始之地。
而在唐三年的二月。
春風拂過江東大地時,吳縣卻成為了東楚國的最後一個大型據點。
「據郡傳信,賊將周殷帶兵渡江後,已攻破江乘、秣陵、丹陽等城,現在正向彰縣進發,照眼前形勢來看,郡諸城陷落唐人之手已成定局,吾等已無法從彼處得到援助。」
「呂臣、曹參率領的唐國大軍現在已過大半澤地,距離我吳縣只剩下一日路程。太子,吾等城中兵卒不過三千餘,怕是擋不住啊!」
會稽郡府中,糜干一口氣說完了最新的江東形勢。
吐出最後一句話,他痛苦的閉上眼。
坐在對面的熊翔臉色慘然一片,放在膝上的雙手不住的哆嗦著。
擋不住。
他們根本就擋不住唐國大軍。
原本可以作為屏障的大江天險,因為熊翔缺乏足夠的兵力,無法在江邊形成有效阻擋,被唐軍輕易就殺過了江。
到了陸地上,熊翔的江東之軍更不可能是唐軍的對手。
他們甚至連打都不敢打,就一口氣退回吳縣固守,將北邊和西邊的大片地域都給了唐軍。
呂臣打仗是個穩妥性子。
他過江後沒有急行軍南下去追熊翔,而是先派了周殷帶著一支偏師去攻略西邊的郡諸城,在占領城池的同時封鎖住熊翔向西逃跑的可能。
呂臣再帶著主力軍一路取丹徒、曲阿等城池,緩緩壓向南方。
如今唐國大軍距離吳縣只剩下一天的路程,人還未至,就已經將熊翔和糜干嚇得全身發抖,眼中沒有一絲希望。
「早知如此,我就該聽父王的話,逃到江東隱姓埋名,或許還能得一線生機。"
熊翔喃喃自語,眼中閃過一抹悔意。
糜干聞言,搖頭苦笑道:「太子乃是我楚國的繼承者,就算隱姓埋名,那吳廣又豈會放過太子?到時候只需發下懸賞,天下怕是無人敢隱匿太子啊,到時候一旦有人察覺到太子身份,貪慕賞賜而上告,太子照樣跑不掉。"
熊翔嘴角抽了抽。
他本來是想聽楚懷王的話在江東找個地方隱姓埋名,靠著自己攜帶的金銀過一個富貴的下半生。
結果一渡江,就發現江東還有幾千人的兵力。
這是之前唐軍和東楚正式翻臉時,楚懷王緊急下令讓江東二郡臨時徵召的兵卒。
但沒想到唐軍取勝的速度太快了,江東這邊的軍隊剛剛徵召齊全,還沒來得及渡江勤王,廣陵就被唐軍攻陷,楚懷王戰死國都,
等到熊翔渡江後,江東的幾千兵馬便落到了他的手上。
擁有數千人的軍隊,再加上大江天險隔絕兩地,熊翔的心動了,忍不住冒出一個與唐國劃江而治的想法。
隱姓埋名做富家翁,哪有當一個與唐國劃江而治的諸侯爽快。
所以他不顧父仇,派出使者渡江,自言願降王為侯,像韓魏一樣做唐國的附屬國,言辭態度極盡討好詢媚之意。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這就是唐王給他的回覆。
一句話撕碎了熊翔的僥倖。
想當江東楚侯?
不可能!
現在唐軍南下,他的末日也快到了。
「糜——-糜君,你說義要是向那呂臣投降,他們應該會饒我一命吧?唐王素以仁善聞名,或許不會太過怪罪於我,說不定還會像趙、衛一般封我個侯爵。。」
熊翔想了半天,又冒出了投降的想法。
哪知這話一出來,糜干臉上的驚惶之色消去,反而變得嚴肅起來。
「太子之前為了楚國的存續而向唐王請為臣僕,有不得已之苦衷。可現在唐國滅楚之心已決,
太子為何要向其投降自取其辱!先王戰死廣陵,盡顯楚王之剛烈血性,太子若向唐國投降,豈非有辱先王乎?」
「世間豈有父被人殺,而子向敵降之事,太子勿要被天下所笑啊!"
糜干言辭激烈,極力反對。
熊翔被他一頓呵斥,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他想到了死在廣陵的楚懷王。
向殺父仇人投降,這確實太過丟人。
「罷了,罷了。你且下去整頓兵卒,我將效先王之舉,在吳縣同唐軍死戰,不墮我半姓熊氏之名!」
第二日。
唐軍自北行來。
分出偏師後,呂臣的軍隊只有一萬多人。
可這數量也是吳縣守卒的四五倍了。
當看到唐國大軍在城外列陣,黑壓壓一片如烏雲臨城之時。
昨日還擠出勇氣說著要和唐國死戰的熊翔,再度忍不住顫慄起來。
不僅是他,周圍的江東士卒同樣臉色驟變,握著武器的手都在發抖。
江東遠離前線,僻居後方。
除了之前跟隨項氏渡江征戰的江東子弟外,留在本土的幾乎都是沒見過血的新卒,訓練程度也是極為低下,列個陣型都能將圓陣站成三角陣。
一群新兵蛋子,剛上場就要去面對數倍於己方的唐國百戰之軍,這換誰也得害怕啊。
吳縣的情況被呂臣看在眼中。
他說道:「江東之卒未經戰事,又兼東楚已滅,他們士氣低沉,沒有抵抗的心思。我軍若一鼓作氣而攻城,必可一戰而破敵。」
曹參作為副將跟隨在側,對此言深以為然。
之前唐軍攻取丹徒、曲阿,認識到了江東守軍的戰力,都是些臨時徵召的烏合之眾,只要一頓猛攻就能破城。
他附和道:「呂將軍所言甚是,此戰當速戰速決。否則待城中兵卒心思安定下來,進行訓練守城,難免會生出一些麻煩。此時以猛士先登,必可碎裂其陣。」
二將決議已定,當日紮下營寨後就命人趕製木梯等簡易的攻城器械。
到了第二日一早,他們以軍中所募的勇士為先登攻城。
戰鼓激昂,拉響了唐軍攻打吳縣的戰鬥。
先登唐卒攀著木梯,躍入城頭。
只是一番裝模作樣的抵抗,吳縣守軍就立刻開始了潰逃和投降。
江東之地其實是項氏的根據地。
當年項氏躲在吳縣,項梁拉攏了大批吳縣的賢士大夫,普通黔首也多聞項氏之賢名,故而項梁舉旗反秦,江東子弟就匯聚於項氏手下。
可對於熊心、熊翔父子,江東人就沒什麼效忠的心思了,現在面對強大的唐軍,當然還是保命要緊。
見到守卒連一輪交鋒都支撐不下來。
親上城頭守御的熊翔和糜干都驚住了。
他們知道這批新卒戰力不太行,若是野戰肯定不會是唐軍的對手。但沒想到竟然在守城戰里也這麼拉垮,藉助城防居然連抵抗的能力都沒有。
「為之奈何,為之奈何啊?」
熊翔驚得不斷低語,兩股戰慄不停。
他親眼見到城頭血肉橫飛的場景,所有的勇氣都在這一刻消失了。
說到底,在他的父親被項梁扶上楚王之位前,熊翔這個太子不過是一位牧羊人的兒子罷了。
「事到如今,唯有為國死戰!」
糜干咬了咬牙,抽出了腰間佩劍。
「太子,糜干先走一步!」
一聲怒吼,他往前方兩個剛登城的唐卒撲了過去。
見到有身著精緻甲衣的敵將主動衝過來,兩個唐卒大喜過望。
二人配合上前,一人揮戟,一人刺劍。
沒有任何的懸念,從未與人廝殺過的糜干,在交鋒的瞬間便被戟援和劍鋒刺入了身體。
「為了楚國,干雖死無憾。」
他喃喃低語。
在糜乾的身後,有尖厲和恐懼的聲音響起。
「我投降!」
「我是東楚太子,我要向唐王投降,爾等不能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