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氣關切備至。
深夜氣溫驟降。
廳堂上沒有升爐子。
錦氏卻覺得胸口滾燙。
「謝王爺關心,您也早些歇息,妾身告辭了。」
她柔聲告退。
再轉身離開後,南定王臉色變化,早無方才的款款柔情,招手叫來一人:「你明日挑個時間,去請錦大夫婦二人來王府,就說——本王有要事相商。」
侍衛躬身應下。
南定王眸色冷冽,轉動著拇指上的扳指。
若無換人一事,他還能耐著性子再演上幾日,等錦氏徹底鬆懈後,再問出她殺人的動機,然後——悄無聲息地命她病逝。
可現在看來。
他已經沒這個耐心。
多看錦氏這毒婦一眼,他都覺得厭惡。
當初偷天換日,定非錦氏一人能做到,其中必定有錦大插手,待他問明後,再去會錦氏。
另一邊。
錦氏回了院子。
如今在她身邊服侍的,是院裡的大丫鬟。
她扶著錦氏,問道:「側妃是還去小佛堂,還是回屋歇息?」方才正院裡來人傳話時,錦氏還在小佛堂里誦經禮佛,丫鬟許久沒有貼身服侍過錦氏,一時吃不准主子的心思。
「小佛堂。」
多念幾遍往生咒。
她才能心安。
許是夜太靜,她想到了自小看著長大的婆子,想起她一聲聲喚自己姑娘,哪怕命她去安排見血的事情,她也一一去辦了。甚至在今日——
她一口攬下全部罪責。
只為了護住自己。
哪怕是連她,當時也不曾動過要那婆子定罪的念頭。
她誰都不欠,唯有對不住婆婆。
哪怕在牢獄之中,婆婆還在想方設法護住她,讓她安心,才抖落出來錦鳶沈家舊人的身份。
念完十遍往生咒後,錦氏才灰白著臉起身。
走到小案前,研磨提筆寫了一封信。
喚來自己身邊的大丫鬟,將封好的信交給她,叮嚀道:「你明日以回家探親的名義出府去,悄悄將這信送去御史中丞的府上,務必要親手交給御史中丞。」
大丫鬟遲疑了瞬。
婆子犯了殺人的案子。
可婆子只和側妃在一起,她們雖不敢明面上懷疑側妃,但心底多少有些忌憚害怕。
錦氏看清大丫鬟的神色,面色一沉、心中頓時躁怒。
話到嘴邊,又變了一個口吻。
「裡面是御史中丞夫人向我求的一個婦人方,她這個月不在京中,我怕回頭忘記了,所以才讓你送去。」說罷,錦氏目光看似親善地打量了下大丫鬟,「這些年我身子不好,又失了寵,一時顧不上你們這些丫頭。如今你看著年歲也大了,家裡替你看好人家了沒?」
大丫鬟咬唇,嬌羞地輕輕頷首。
錦氏:「既然看好了,那就早些出去嫁人。等你辦完這件差事,我備一份厚厚的嫁妝,也算是這些年你盡興服侍我當得的,而後擇個良辰吉日,我放了你的賣身契,准你歸家。」
大丫鬟似是有些不敢置信。
錦氏頷首,「去吧,明日妥妥帖帖的把這方子送出去。」
「是。」
大丫鬟躬身退出去。
她捂著藏在胸前的信封,什麼要緊的婦人方要急著交到御史中丞的手上?裡面……真的是婦人方麼?丫鬟思緒泛濫,最終被自己的欲望壓下一籌。
比起在錦側妃身邊日日夜夜提心弔膽的呆著,還不如早早放出去嫁人!左右她只是一個大丫鬟,哪裡能知道這信封里究竟是什麼東西!
送完回來後,過兩日就求側妃放自己出去。
次日一早。
大丫鬟拿了令牌,出門朝御史中丞的府邸走去。
說來也巧,這日是御史中丞休沐日。
大丫鬟順利交出了信封回府去,卻不知,在她前腳離開後,御史中丞立刻命人套了馬車,風風火火入宮去,當時正值朝會結束,無數同僚看見御史中丞一臉神色凝重的入大殿請見陛下。
而在御史中丞進入大殿沒多久後,京兆府尹也被宣入宮中。
今日朝會上,並無什麼十萬火急的要緊事。
散會後,御史中丞、京兆府尹接連入宮。
顯然是出了什麼事情。
一時間,眾人揣測紛紛,消息也迅速也擴散了出去。
甚至連在城羽營處理公務的趙非荀,也在不久後聽到了這一消息,「你說御史中丞是自行入宮、京兆府尹是傳入宮中的?」
輕風:「是!」應完後,輕風不由得擔憂道,「這位御史中丞素來與大公子不對付,但凡與大公子有關的事情他總要評判一二,您說,是不是這次他又捕風捉影了是什麼事情入宮上摺子告您?」
樹大招風。
陛下近些年愈發倚重趙非荀。
且趙非荀並非目不識丁的粗魯武將,因知識學問都不錯,行事殺伐奪斷,自然成了許多人的眼中釘。
自古文武對立。
這位御史中丞曾與陳家為伍,自陳家敗落趙家崛起,他更是卯足了勁盯著趙非荀,偏陛下那些子虛烏有的事情只是呵斥一二,並不定他的罪。
大抵是為了堵一干文官的嘴。
趙非荀沉思一瞬,放下手中筆,「去京兆——」
話音未落,門口侍衛進來傳話,說從宮中來了位內官。
輕風的臉色驟變,立馬看向大公子。
這還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趙非荀已然起身朝外走去,拱手垂首行禮,聽內官宣誦陛下口諭,傳他立刻入宮面聖。
趙非荀領命,看向內官,「公公可知陛下是因何事急宣本將入宮面聖?」
內官挺著背脊昂著下顎,端著臂彎里的拂塵,皮笑肉不笑道:「陛下口諭自有聖意,咱家如何揣測得了?還請將軍早些準備,隨咱家入宮去罷!」
宮中之人,個個都是人精。
這個內官這幅態度,分明宮中形勢不利。
趙非荀:「公公稍候,待本將更衣後再入宮面聖。」
進了書房裡,輕風立刻捧來朝服,趙非荀接過抖開換上,眉間褶皺不曾舒展,他看向眼前的輕風,低聲下令:「此次你不用隨我入宮,回園子守著,沒有我的口令,不准任何入園。」
輕風驚駭,低聲急急問道:「大公子,是出什麼事了嗎?」
趙非荀穿戴整齊,看向書案上摺子的視線鋒利。
「但願是我多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