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時分,臨陣遭遇的雙方開始排兵布陣。
家丁民兵們整頓武器裝備,在號角與戰鼓的指揮下迅速排成小隊方陣,
並然有序地走向屬於自己的站位。
李牧將己方的陣地劃成幾個部分。
玩家部隊擺在民兵陣線的右前方,他們的站位與大部隊相比,像是掉落在貓糧盆外的一粒食物。
他們向李牧請願,希望離賊寇更近一些,哪怕打起來被包圍全殲也不怕,只要能戰個痛快就行。
連同其他戰場復活的玩家,迅速趕回的部分湖廣游擊隊,原有被李牧臨時抽調的生產組一充當尖刀的玩家接近六百人。
六百家丁隊集中在中軍、右側,兩千餘民兵頂住左翼、中軍。
剩下的兩百家丁放在左側後守護炮兵陣地。
李牧這次總共攜帶四門6磅銅炮,兩門粗管箍鐵的8磅鐵炮,由馬車構建的「車陣」保護炮陣兩翼與背後。
冬日的豫南有些寒冷,李牧搜刮倉庫里的戰利品存儲,又花錢從裁縫鋪緊急採購,才勉強湊出三成冬衣給土兵們穿上。
實在分不到冬衣的士兵,就多穿幾件普通布衣禦寒。
饒是大夥或多或少穿了冬衣,或是多層布衣,還是冷得想腳。
瞧見士兵腳的細節,李牧當即命令一些民兵,在陣地四周擺出一個個柴堆點燃。
儘管空氣依舊是寒風呼嘯,但有篝火提高環境溫度,大夥又排列成密集方陣取暖,漸漸沒那麼難受了。
李牧翻身下馬走到靠前的位置,舉起遠鏡看向敵人的陣地數萬人賊兵懶散地匯聚成團,按照步兵的種類粗略分成幾個部分,像樣的騎兵很少,全都是驢騾之類的騎乘隊。
透過望遠鏡,李牧看見十幾個男人騎乘戰馬走出隊列,其中一人手執韁繩,策馬在隊列前方來回慢跑。
那騎手一會振臂咆哮,一會舉起腰刀指向李牧的軍團,
李牧即使聽不見遠距離的聲音,也能猜到,猛虎營的首領正在進行戰前演講。
隨著那首領掉轉馬頭進入隊列,猛虎營的部眾頓時響起激烈的咆哮聲。
數萬人齊聲高呼的口號匯聚成驚濤駭浪,饒是間隔整個戰場的李牧也能清晰聽見「搶錢,搶糧,搶娘們!」
果然又是這經典的老三樣,李牧心說,即使自己有著現代人的道德榮辱觀,但若是窮困潦倒一無所有,大概也會為這三樣拼搏一番。
敵人的咆哮聲在戰場迴蕩,身邊的民兵接二連三看向李牧,負責側翼的家丁隊也向他投來視線。
就連前排的玩家方陣,也投來關注的目光,那一雙雙期盼的眼神像是在說「要不要講兩句熱乎的鼓舞士氣」。
李牧心說自己穿越前就不會演講,在這一世經過農民軍錘鍊之前,還是個不敢在太多陌生人面前露面的社恐.···
罷了罷了。
李牧收起望遠鏡,裝進馬匹側腹的皮質圓筒里,
管他呢,自己畢竟是三千多人的統帥,硬著頭皮也要扯兩句。
李牧懷揣著緊張的情緒,緩緩走向部隊的中央,短暫的路途他努力打腹稿。
待他選定一處四面皆近的空地,正要開口時,忽然警見民兵與家丁齊刷刷投來的熱切目光。
一雙雙肅殺的眼神中夾雜了請求指引的迷茫。
他們就像深夜裡在大海漂流的浮船,睜眼四顧皆是漆黑的海面,渴望燈塔的光明指引他們找到正確的方向··.·
李牧恍然發現,自己成了每個家丁民兵的精神支柱。
每個人的衣食溫飽和跨越階層的唯一渠道,乃至遊戲玩家的遊戲體驗,
也都系在他一人身上。
倘若自己戰死,家丁民兵們還能保有現在相對溫飽的生活嗎?
可能會,也可能不會。
但有一點很清楚,李牧的命不再是他一個人的命。
自從召喚玩家之後,沉迷權力與謀略的李牧恍若遭到當頭一棒。
他意識到無形的責任具象地抗在自己肩頭。
或許換一個人在他的位置,會比他做的更好,但他知道自己既然站在這,就要擔起這份責任他不能只為自己而活,還要為這些士兵和他們的家人活,為自己庇護下的所有渴望吃飽飯的百姓活。
為讓更多這樣的窮苦人吃上飽飯而活!
「兄弟們!」李牧一開口,便有更多的士兵投來視線。
「在場的兄弟們有從半年前就開始與我並肩作戰的家丁,也有兩個月前才拿起長矛的鄉勇。
我知道,你們每個人都生活困苦,如果家庭富足,沒人願意來做危險的吃糧武夫!」
「也許我可以祈求神佛保佑,但那些神仙從沒回應過凡人的任何祈願。
也許我該說說古今的英雄事跡,但諸位勇士跟我與站在一起,直面千步之外兇惡的賊寇,足夠我為你們每個人感到驕傲!」
李牧伸手指向北邊,「我們的背後是我們的家鄉,那裡有我們的至親至愛等我們回家!」
「對面的賊寇想殺死你,殺死你前後左右的兄弟。他們要跨過你的屍體,衝到你的家鄉燒殺搶掠,欺凌你們的妻兒,他們要繼續騎在你們頭上,
讓你們當牛做馬!」
『我不管你們曾經出身,是軍戶,是泥瓦匠,是佃農,還是過去地主老爺家的家奴!」
李牧扯著嗓子大吼。
「今天不看出身!不看過往!我只要你們每個人像野獸一般拼死戰鬥!
讓我們的血肉築成一道堅實的人牆,擋住企圖入侵我們家鄉的賊寇!
哪怕戰鬥到最後一刻,我,李牧也會與你們並肩作戰!」
「兄弟們!死戰不退!」李牧拔刀出鞘,振臂高呼。
「死戰不退!」
「死戰不退!」
兄弟們舉起長矛刀劍,齊聲咆哮,昂揚的鬥志化作三千多猛獸咆哮戰場。
民兵們暗暗握緊手中的兵器,他們過去是老爺們隨意踐踏的野草,
老爺狠狠奴役他們,躁他們的尊嚴,從未將他們看成有別於牲畜的,
活生生的人。
老爺們高傲,紈,虛偽,理所當然的地壓榨他們每天起早貪黑的辛苦所得。
他們雙方明明都是兩手兩腳,一隻鼻子兩隻眼,會痛會笑的人,生活境遇卻天差地別,猶如人和牲畜。
他們曾經又累又餓,暈倒在家裡怠慢一天的農活,就會換來一頓毒打或是痛罵。
現在他們的境遇變了。
他們能吃飽飯,住在暖和的軍營,穿上做工良好的布衣和鞋子。
充足的月錢使得家人孩子也不再餓肚子,老人孩子骨瘦如柴的骼膊大腿也漸漸有了肉色。
這一切都是李老爺帶來的美好新生活。
現在敵人又來了。
兇殘的敵人想把他們重新變成田野間任勞任怨的「灰色牲口」,壓榨他們的時間,奪走他們大部分的勞動成果,把他們的妻兒再次變成世代為奴為婢的「兩腳牲口」!
過去他們無力反抗,只能伏低忍耐,忍受著日日夜夜的痛苦與屈辱,甚至遺忘自己應該憤怒,只能埋怨自己命不好。
可是現在不同了!
他們有了長矛,木盾,鋼刀,釘錘,鳥,火炮——」
敵人奴役他們的心不死,那就讓權貴老爺、山賊土匪好好看看,他們這些昔日卑賤的泥腿子、「奴兒」不是沒有脾氣。
忍無可忍,退無可退,他們也能吼出無盡的怒火。
不管是誰,膽敢奪走我們的美好生活,就請嘗嘗野草們也有的憤怒咆哮吧!
「開炮!」
隨著李牧一聲令下,炮兵陣地在短瞬的寂靜後,猛地噴出濃密的白煙。
率先試射的實心球從頭頂呼嘯而過,猛撲賊寇的陣地。
丁義滿心頭一震,李老爺一介闊綽的土財主,居然還有官軍才有火炮!
他心說大事不妙,趕緊吩咐心腹催促嘍囉們殺將出去。
「快衝!沖!快衝!」
吸取「添油」、「輕敵」教訓的丁義滿不再輕視李老爺的死士,一上來就派出手中戰力的七成,足足兩萬四千兵馬從三面衝擊。
既然兵員素質不能取勝,那就憑藉人海把姓李那小子活活「淹死」,
兩萬多人保存體力快步前進,就連丁義滿魔下為數不多,騎乘劣馬驢驟的千名「騎乘隊」也被他大手一揮派出去。
儘管銅炮第一發炮彈沒能斬獲一個人頭,但家丁出身、被玩家親授技術的炮兵,迅速根據望遠鏡觀察到的炮彈落地點,修正火炮角度。
「轟轟轟!」
這回是銅炮一齊呼嘯,外帶一門試射的粗管鐵炮。
四顆實心彈呼嘯而來。
一球飛過賊寇的頭頂,砸中後排的重步兵,兩發撞入密集的人群肆意切割,一球砸中步弓手後面的矛兵隊列,當場砸死數人。
它砸擊地面又彈跳起來,將縱隊方向上的十多人打死擦傷,六人當場死亡,四人遭受不同程度的衝擊傷。
「啊啊啊!」被炮彈砸斷胳膊的傷兵倒在地上痛呼。
士氣動搖的賊寇只是後退幾步,就被飛速趕來的頭目一刀劈死。
「後退者死!」
督戰隊身披布面甲,手持鋼刀與利斧,四處尋找戰意不佳的懦弱嘍囉,
稍有駐足不前的立地砍死。
一直衝到肉眼可見的距離,前排的賊寇才發現,站在最前方的步兵方陣,居然是遠離友軍的「突出站位」。
炮彈在頭頂呼嘯而過,前線指揮玩家的臨時隊長咆哮下令。
「標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