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空的大風在四周呼嘯,蕭瑟的秋風湧入衣縫,『劉關張』站在遠離地面數十米高度的竹籃里,俯瞰寬闊的大地。
他作為守城的指揮官,將以俯瞰的視角指揮全軍。
同處一個竹籃的還有另外三個玩家。
一個負責俯瞰拍攝,積累大場面素材,一個手持弓箭朝下面射擊,一個彈奏琵琶,為同一個竹籃里的兄弟解悶。
數不勝數的官軍在視野範圍內活動。
起初官軍被息縣上方懸浮的「載人氣球」深深震撼,後續部隊愣是在二十里外駐紮一日。
直到官軍確認「神奇的球形風箏」沒有危害,方才集結大軍包圍息縣。
官軍的數量龐大且駭人,如同一群遷徙的氂牛,將南靠淮河的息縣三面全數包圍。
深秋的暖陽灑下大地,照射在官軍重甲上反射出閃閃寒光,一閃一暗,猶如長龍在深夜睜開閉合的雙眼。
六萬左右的輔兵、鄉勇、戰兵,數不清的各色戰旗,來回奔騰的幾千騎兵步兵。
士兵嘶吼聲,戰鼓號角聲,甲冑碰撞聲,戰馬嘶鳴聲,戰旗迎風的獵獵聲,空氣中瀰漫著殺氣騰騰的尖嘯。
『劉關張』低頭掃視一圈,一股不可名狀的威壓撲面而來,直叫人胸悶氣短,呼吸急促。
若是換做一般義軍部隊,看見數萬官軍的陣勢,估計已然嚇得心頭打顫,轉身便逃了。
不過在這樣的高度指揮全軍,總有股玩全戰遊戲的感覺。
「這才是真·決戰場面!這才是我想像中大明的實力!這才是猛男之間的巔峰對決!我站幾十米高都能感受到官軍的氣勢,不愧是大一統王朝,都快涼了還有如此強悍的氣勢。」
「幾萬人排兵布陣都這麼壯觀,這要是身臨香積寺之戰的現場,我能爽到褲子濕透!」
一名玩家閉眼幻想,「我是十萬大軍的統帥。我站在居高臨下的高坡,高級將領做我望遠鏡的支架,我渴了有將帥給我遞茶杯,我餓了有大將給我端餐盤。我一句話,就讓數萬猛男替我碾碎敵軍,勝利的虎狼之師振臂高呼,然後把一件黃袍披在我身上,高呼我為皇帝陛下……」
「你此刻正在當我的望遠鏡支架。」
「淦!」
那玩家像是被蟑螂爬肩一般露出驚愕厭惡表情,趕忙甩動肩膀擺脫新任大帥架上來的單筒望遠鏡。
「焯焯焯!好不容易幻想的人設,給你特麼先裝逼了!」
「放心兄弟,你給大帥做瞭望遠鏡支架,按你自己的話說,起碼也是個高級軍官了。」
「高級軍官聽起來不錯。啊不對!你特麼該是高級軍官,我才是大帥!快叫我大帥!」
這小子充滿稚氣的無能狂怒,引得另外倆人笑得前仰後合,其中一人爆笑的動作幅度過大,差點躍過竹籃掉下去。
「看吧,我就說語言也能殺人,你三言兩語差點把隊友笑死了。」劉關張淡淡地補充一句,卻像是威力十足的破甲輕語直逼對方破綻。
「我特麼!」這位名叫『羅大錘』的玩家仿佛被一口鹽汽水噎住喉嚨,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憋了半晌,才抬起手猛擊自己的面部。
惹得旁邊的玩家趕緊勸住,「錘哥別這樣,別這樣,人與人之間的智力是不同的。」
「尼瑪!」
『劉關張』噗哧一笑,旋即把視角轉向牆頭嚴陣以待的守卒。
此次作戰,城內守軍總計五千戰鬥力,仍然留在縣城的民夫只幫忙劈柴、煮水、搬運器械,不算戰鬥人員。
牆頭的玩家們神情悠然,動作放鬆,對數倍於己的官軍充滿不屑,滿腦子想都是即將殺怪的熱血亢奮。
『黃子龍』與他的小夥伴們待在縣城牆角凸出的新修堡壘,周身還有幾百人協同作戰。
「嗯,那是搞什麼?」
聽聞黃子龍發聲,呂小布趕緊拿出望遠鏡觀察。
官軍的陣地推出幾輛改裝過的盾車,破敗的木輪吱嘎吱嘎地壓過泥濘的路,直到走出大陣一百來步才緩緩停下來。
上百名手持長矛與盾牌的官軍把幾輛盾車圍住。
「城裡的賊寇睜大眼睛好好看看,車上的男人們還認識嗎?給你們半個時辰考慮,若不開城投降,你們的大帥就沒命了!」
大嗓門的音量穿過平坦的大地,傳遍整個戰場。
幾輛木車上豎插結實的硬木,木頭上捆綁分別捆綁著數名衣衫襤褸的男人。
有人耷拉著腦袋,像是沒了魂,有的人瞪大雙眼卻無半點吃痛反應。
還有人精神尚在,敞開喉嚨叫罵,「該死的朝廷走狗,我的義軍兄弟馬上就能把你們打敗,你以為這點酷刑就能讓我屈服叫門,痴心妄想!老子可不是叫門天子朱祁鎮!」
男子滿口污言穢語,使得周圍的官軍實在聽不下去,抄起手中的長矛狠狠刺進男子的小腿。
然而這對常人來說特別痛苦的貫穿傷,對男子來說卻沒什麼痛感,甚至還想再來一下。
男子忽然垂下腦袋好似昏死過去一般,不過片刻功夫又恢復精氣神,發聲痛罵起來。
只是這一次罵人的詞彙量特別驚人,「你朱明江山沒幾天氣數了,我乞活軍弔民伐罪,反抗朱明暴政,實屬天命所歸!
你朱明今天把祖宗基業玩成什麼破爛玩意,吃空餉,喝兵血,窮苦人沒錢,還要拼命刮他們的錢,朱八八都要從棺材裡氣活過來!
速速卸甲跪降我乞活義軍,日後新朝初立,你們也不失封侯之位,軍安民樂,豈不美哉!」
「快殺了他!」
督戰的將領深駭這大逆不道之言。
他並非想維護皇帝的威嚴,而是害怕吃空餉、喝兵血,刮窮人錢的話語,引起出身底層士兵的共鳴。
隨著數支長矛捅進『洪秀清』的屁股,後者腦袋一歪,徹底氣絕了。
「我去,洪秀清身處絕境都不忘招降敵人,臨死前還能把自己價值最大化!」
『黃子龍』不禁豎起大拇指。
「哪個是你啊?」呂小布看向一旁的章獻忠。
捨棄舊命、重新復活,又迅速趕到息縣的章獻忠仔細尋找一番,指了指左數第三人,「在那呢。」
「看來放棄舊號,只要不被殺死也不會死,只是會失去知覺,就像機器人斷電一樣。」
「你還能切號,換過去麼?」
「不能。」『章獻忠』語氣篤定。
「好傢夥,你還試過了。我採訪你一下,看著自己熟悉的前世身體,會不會有種豬八戒吃豬蹄的感覺?」
「沒有。」章獻忠表面上這麼說,心裡卻有種大街上被人叫名字,卻發現是同名同姓者的微妙感。
半個時辰的時間飛速流逝,「難道你們不顧自家大帥的死活了嗎?!」
官軍有些疑惑不解,他們明擺著威脅乞活賊大帥的性命,就算乞活賊內部推選出新的將帥,也會有一些前大帥的心腹產生動搖吧?
可這乞活賊不僅不把大帥們的命放在心裡,反而命人射出箭矢示威,仿佛賊寇們都被暴行激怒,士氣更加旺盛了。
另一名掛機的「人質」迅速恢復神智,似乎上一個被捅死的洪秀清給他帶來莫大的勇氣,或者說靈感。
『楊文理』驕傲地昂起受傷的腦袋,衝著城內的乞活軍吶喊,「兄弟們不要管我們!向我們開炮!向我們開炮!」
楊文理堅定且洪亮的吼聲讓一眾民兵感動得熱淚盈眶。
民兵們知道大帥組團刺殺巡撫,卻想不到大帥被官軍押到陣前折磨,還一心想著隊友,想著乞活軍的未來!
乃至被整編過來不久的前官軍、現輔兵,也不禁深深代入乞活軍,一股憤怒的復仇之魂湧上顱頂。
為大帥復仇!
「就用這個床弩的初戰獻祭……哦不,成全楊文理等人的拳拳之心吧!」數十名玩家開始操作火炮與床弩。
「你們他馬的向我開炮啊,別叫我瞧不起你們,向……」
隨著楊文理吼出最後的吶喊,數發炮彈與弩矛射出,其中一發炮彈正中楊文理腳下的木車。
木車破碎,大帥們跌落,官軍與乞活軍之間的「緩衝」徹底消失。
「嗚嗚嗚——」出戰的號角聲響徹天際,原本靜候的官軍瞬間躁動起來。
官軍陣地的火炮率先開火,炮彈划過天空留下一道道黑色尾跡。
猶如無形網絡串聯所有的玩家隊長,指揮官『劉關張』的聲音響徹,「小心炮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