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帥冷哼一聲,像是在看一個死人,「哪裡不妥?」
「學生名下田產皆是數代人辛辛苦苦積攢的基業,將這些田土拱手送給流民,學生以為對不起列祖列宗,是為不孝,若由流民出錢贖買,學生以為流民負擔過重,有違大帥的本意,所以學生認為分田之策不妥。」
「是啊是啊,倘若分出農田給那些流民,學生家中的老小親友怎麼辦,豈不是拆了東牆補西牆,餵飽一群人,又餓死另一群人?還望大帥原諒則個。」
「這災荒凶年,咱們這些糧戶也遭了大災,我們雖然有些許薄產,但是家族人丁眾多,蓄養的家丁僕役、家生子也不少,每年開銷甚大。對朝廷上官也要打點孝敬,每年存不下多少錢糧,實在是有心無力呀。」
「哈哈哈哈……」聽聞此言,大帥不禁哈哈大笑,瘋狂捶打桌面震得碗杯跳動碰響。
一眾大戶見狀,都不知道大帥為何發笑。
只見大帥拍了拍手,十餘名僕從端著托盤緩緩走進內堂,盤中堆放著一摞摞書冊。
他們端著托盤走到大帥身後的多餘方桌,將一本本冊子平鋪上去。
「那個誰。」大帥拿手指著那位率先表示不妥的大戶,「你是哪裡出身?」
那人雖覺得大帥粗鄙,但還是回應道,「學生光山縣人士,梁頌文……」
一旁某個大戶正想趕著拍馬屁,連忙對著大帥補充道,「他是光山縣涼亭鄉光明里的里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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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多謝這位老叔補充,你貴姓啊?」
「免貴姓何,名萬全。」
「很好,我記住你了。」
大帥話音剛落,身後的僕從便從一堆書冊中挑出幾本里甲的賦役冊子,包括戶籍與田畝狀況。
「梁頌文,名下田產一千八百六十六畝五分九厘,家中在冊丁數三十五人,人均土地面積五十三畝三分三厘,每年應繳夏稅秋糧,里甲均瑤銀,兩餉加派……
共計折色四百二十三兩七錢八分,實繳一百九十三兩三錢八分,完稅率不到一半,還時常藉故拖欠,崇禎九年便藉口光山大旱,一分未繳……」
念誦冊子的隨從放下手中稅本,又拿起另一本封皮灰白的翻開找了一會,接著說道,「根據光山縣戶房與稅吏口供,本地賄賂稅差減免賦稅,或是故意拖欠賦稅等朝廷免除,最少已有二十年。」
「哎呀,偷稅漏稅搞了二十年,你這一年少說漏掉二百兩銀子,二十年就是四千兩銀子,這還沒算你家商鋪生意的收入,你究竟多有錢啊!」
那大戶神色慌亂,發顫的雙手在胸前交錯揮舞,「這、這是胥吏血口噴人!大帥初接政務不知胥吏之害。他們雖然地位卑賤,卻掌著一縣的錢穀稅收——
縱使我們各家大戶也不免被他們盤剝壓榨,一兩銀子,他非說成色不夠,要收一兩三錢,多出來的耗費就成他們的油水。
若是不給他們贈送好處,他們輕則拖慢納稅辦你罪過,重則勾結匪盜害你性命。」
「你這臉色變得可真快,我剛把底冊拿出來扒光了你的底褲,你就轉頭說去胥吏害你。咋,他還能害你四百兩稅,只繳一百九?」
「這些年處處旱災蟲災,為養活一大家子,我、我們也是迫不得已啊……」梁頌文左右看了看,希望有人附和他的說辭,卻無一人搭腔。
大帥接過隨便一本賦役底冊,在同桌的大戶面前晃了晃,「哈哈,可笑可笑。我看這裡記著一處里甲逃民甚多,一戶本該繳納二十稅銀,卻被提到三十五兩銀子。
人家不僅交了,還足足繳納十年時間,你猜他為什麼只繳了十年就沒後續了,因為他窮到賣兒賣女,賣田產,最後把自己也賣了去做家奴!
怎的,那旱災蟲災長了眼睛,只禍害你們,不去害那些貧苦小民?啊!說話!」
那梁頌文再無方才讀書人的遊刃有餘,一張驚慌的臉憋得通紅,急了片刻才緩緩吐出幾句,「學生也是難辦啊……」
「難辦?那就別辦了!」
大帥忽然重重一拍桌子,梁頌文身後站立的披甲猛士心領神會,右手握住左腰側的腰刀快速拔出,旋即對準大戶的後頸垂直狠狠刺入,從喉前刺出。
啪嘰一聲,鮮血飛濺,尤其是梁頌文四周與對面的大戶被噴濺一臉。
「啊啊啊!」
突如其來的殺人行徑嚇得老爺們驚聲尖叫,手中的酒杯滑落,好幾人屁股沒坐穩跌倒在地,還有人連滾帶爬想爬出內堂,卻被披甲的猛士攔在門口。
「回去。」
一句平平淡淡的兩個字,卻像皇帝口諭,迫使想爬走的人不得不返回席位。
饒是堂外庭院的中戶們看清了內堂的殺人動靜,也被周身的披甲猛士看死,不敢動彈一步。
「跟你們好好說理,你們非當我是在說笑,你不想活,有的是人活!」
大帥端坐主位,原本略顯草包的氣質在鮮血飛濺之後變得兇猛駭人。
他追加一句說道,「繼續念名字,凡是累積欠稅超過三千兩白銀的,都給我拿下!」
「周定國,陳興河,李文昭……」
凡是被念到名字的大戶皆被身後的猛士掐住喉嚨拽離席位。
他們被繩索綁住,恍若死狗一般拖拉到內堂門口,正對著庭院外的中小糧戶。
「大帥執意偏信胥吏奸民之言,胡亂殘害良紳,到時稅賦混亂,匪亂叢生,大帥就不怕豫南震動,天下士子寒心嗎?」
「少他媽的代表天下人來壓我們!」大帥指著身後拷打出來的口供,「你們平日裡滿嘴仁義道德、聖人經典,名下霸占不知道多少土地,撈了多少油水,禍害多少平民百姓,要是朱重八活過來,非把你們千刀萬剮!」
「饒命啊!小人願意獻出家中田畝!只求大帥高抬貴手,饒小人一命,小人知錯了!饒命啊!」
然而乞活軍根本不聽他廢話,一拳砸在他臉上打出一串鼻血,使其當場閉嘴。
那位拍馬屁的何萬全在一旁看得驚心動魄,知道乞活軍在殺雞儆猴。
雖然當眾處決大戶做的殘酷粗鄙,但他不得不承認,乞活軍雖是反賊出身,但在「依法問罪」這一條算是做到師出有名。
也暗暗慶幸自己在縣衙的人脈很差,欠稅的累積數額都很小,平日裡做事雖然摳搜一些,偶爾也使點計謀坑一波競爭對手,但害命的事那是不敢的。
「不好的士紳給我殺!」
隨著一個個姓名產生,披甲玩家們好似餓狼出籠,興奮地嚎叫起來,紛紛按名拿人,頓時鬧得滿堂酒席雞飛狗跳。
有人掙扎反抗,有人鑽到桌子底下躲貓貓,還有人跪地磕頭求放過,結果被重甲義兵連扇三巴掌,打得面頰通紅。
「叫你欠稅!叫你欠稅!叫你欠稅!」一個重甲玩家對著一個欠稅五千兩的士紳連打巴掌。
一個個自我感覺良好的老爺們再無斯文模樣,一個個兒哭天搶地,連聲跪求討饒,願意獻出土地改過自新。
「總有人以為自己一敗塗地了,還有談判的籌碼。可惜我先禮後兵的機會給過一次,而你們貪得無厭,已經沒了……」大帥冷冷地拒絕談判。
被捆綁的士紳被玩家的膝蓋跪壓門口台階上,腦袋懸在半空。
「動手!」
號令聲響,懸在士紳腦袋上的鋼刀齊刷刷落下,噗哧聲響,鮮紅的血液從頸口噴淋出來,一顆顆腦袋滾落庭院。
大中糧戶們一個個臉色煞白,雙腿如灌鉛一般挪不動半步,他們平日裡養尊處優,哪裡親眼見過近距離砍頭的血腥場面。
有些人直接被嚇得小便失禁,散發出一陣騷臭味道,還有人兩眼泛白,身子向後一倒暈過去。
大帥擎著刀來到內堂門口,對著內外的大戶們發出怒吼——
「是補齊這些年積欠的銀兩,還是拿出人均超額的土地出來安置流民,是想做殺雞儆猴的雞,還是活下去的猴,就他娘的站出來放個響屁!」
在座的士紳們被乞活軍一套「先兵後殺」的打法弄得頭暈目眩,眼花繚亂,再看地上一排排無頭死人,早已沒有什麼主見。
此刻被大帥怒吼質問,所有人再無他念,呼啦啦地跪倒一大片。
……
乞活軍占領區「打紳分田」的活動鬧得沸沸揚揚,平日裡被大戶欺壓的百姓全都精神抖擻起來了。
好幾個大戶不堪乞活軍「逼迫」,不得不帶著家財細軟,逃往東邊還未陷落的固始,散掉家財組建還鄉團。
其中還有一些大戶趁夜逃往李家寨,聯合「商城淪陷區」的士紳,一齊跪在李牧面前哭訴,請求李老爺為他們帶頭做主,帶領他們打回淪陷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