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間,她從萬千思緒中抓住那道閃念,看向思巧,急聲問道:「我記得你前幾日身上一直不好,沒精打采的,是不是?」
思巧點點頭:「是啊,小病小症的在所難免,怎麼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為什麼你之前吃螃蟹沒問題,這回卻出問題。」
「什……什麼原因?」
「你之前吃螃蟹沒事,是因為你可以抗住,這幾日身子虛了,再吃螃蟹,壓制不住它了,那些什麼寒氣、毒素就反了出來。」
這不禁讓禾草聯想到魏澤,為什麼老了後,他開始骨頭痛,也是一個道理,年輕時身體強壯,老了後身體漸弱,體內的毒素壓制不住,一點點開始病變,吞噬他的生命,直至終結。
所以說,她猜測他身體裡一直積壅隱患,這一隱患在他發病前,可能連他自己也不知曉。
極有可能是被人下了毒,這種毒不會馬上致命,而是慢慢侵蝕人的身體,等他年紀上來,才發作出來。
當然,這只是她的猜測,並不能完全確定,也有種可能,就是他平日不愛惜身體,年輕時過度勞損所致。
不過,她還是更偏向於前一種。
思巧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虛病纏身罷了,所以這幾日我要好好調養身體。」
說罷,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小草兒,這幾日能不能替我當值?」
禾草掩嘴兒笑道:「原來在這裡等我,行了,你將養幾日。」
思巧連連道謝。
晚間,廚房的下人開始上菜。
禾草進入房內,魏澤坐於桌前,此時桌上已擺好飯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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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拿起公筷,正待給魏澤布菜,禾草止住她的動作:「等一下。」
「少爺,有試毒針麼?」
「要那東西做什麼?」少年問道。
禾草拿眼指了指桌上的菜:「用來試毒。」
其他人聽罷忍不住撲哧一笑:「你以為說書呢,咱們自家灶上的菜,誰會下毒。」
話音落,丫鬟繼續夾菜到小碟中,禾草乾脆走到她的旁邊,按住她的手,堅持道:「少爺身子金貴,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魏澤本想斥責她胡鬧,見她小臉上寫滿認真,一開口,斥責的話就變成:「去拿根試毒針來。」
丫鬟一愣,連聲應下,讓一旁的丫頭尋了一個根試毒針來。
試毒針,一般人家都有這玩意兒,別看細細的一根,幾乎所有的毒素都可以檢出。不過大部分人不會用這東西,誰家成日吃個飯還去驗毒。
丫鬟將針交到禾草手裡,睨了禾草一眼,屋內其他的丫頭也把她看著。
禾草拿過針,在每道菜里試了,最後當然是……針沒變色,飯菜也無毒。
「可以了?」魏澤問道。
「少爺,我可以試吃麼?」
她覺得既然試了,就乾脆試到底,隨別人怎麼看。
魏澤的手在桌上點了點,明顯已經有些不快了,卻還是「嗯」了一聲。
女孩兒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拿起筷子,將每道菜夾一點到碟中,然後扒到嘴裡,過了好一會兒,開口道:「少爺可以吃了……」
屋子裡的丫鬟譏笑,真是個鄉野來的丫頭,什麼擔心菜里有毒,明明就是她自己貪嘴,還非要找個試菜的藉口。
魏澤看向女孩兒,女孩兒回看向他,笑道:「少爺,以後吃飯由我來替你試毒,若是我不在了,你也一定要拿試毒針試過,沒有問題才能吃,知道麼?」
少年垂著眼皮,不知在想什麼,並沒回答她的話,拿起筷子開始用飯。
到了晚間,魏澤洗漱過後,從浴間出來,見禾草正在替他鋪床,鋪好床又走到桌邊,拿起香爐,扇著聞了聞。
「少爺——」
少年趕緊轉過眼,假裝沒看她。
「怎麼?這香也不行?」
「這香還是不要點了罷,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萬一有問題,吸到身體裡,更不好。」
魏澤踢掉鞋,坐到床上,禾草見了,趕緊上前在他的後背塞上引枕,拉過小被蓋上他的腹部。
「我這裡竟成毒窩了,哪裡有什麼毒,還有,你怕菜里下毒,無形中把灶房的人得罪了,當心他們記你的仇。」魏澤一面說一面指著另一邊,「把那本書拿給我。」
禾草拿過書,交到他手裡。她一心想著替魏澤試毒,沒想其他的,確實,誰喜歡自己被人懷疑。
魏澤以為她會生怯,沒想到女孩露出細白的牙,笑道:「沒事,他們習慣就好,以後少爺的每一餐,我都試過了,您再吃,好不好?」
少年看著女孩兒一雙黑亮的眼,他就映在裡面。
「嗯。」
「那少爺睡罷。」
禾草將自己的鋪蓋搬來,鋪在隔斷處的小榻上,想起一事,又走到裡間。
「少爺要不要給我重新起個名兒?」
「就小草兒罷,好記。」
禾草將自己的鋪蓋整理好後,見魏澤仍在看書,主子沒睡下,她這個做丫頭的怎麼能睡。
以前她是他的妻,那不一樣,怎麼任性使小脾氣都無所謂,那是夫妻間的小意趣,可現在卻不行,作為奴僕,她需事事遷就著他。
這讓她突然想起,在白雲客棧時,那晚他使了狠勁,撞的她聲音直顫,他紅著眼角,雙手撐在她的臉旁,俯視著她,咬牙說著,他說她狠心,他找了她四年,結果她卻什麼都不記得了,他再不要受這樣的苦,再有一次,換她來遷就他。
想不到,這話還真應上了。
禾草站在床榻邊侍立,燈火弱了,她去挑挑燈芯,茶水沒了,她再續茶,盡心伺候,安安靜靜的,不多說一句話。
少年一手拿書冊,眼睛看著書頁,另一隻手拍了拍床沿。
禾草知道他的意思,背靠床欄坐下,陪伴在側,魏澤看了一會兒書再次抬頭,就見她眼皮沉沉的,前仰後合起來。
「我要睡了,不用守著。」少年說道。
女孩兒透過昏黃的光,看過去,一時間有些恍惚:「哥兒,我困了。」
說罷,倒在他的腿上,少年身體明顯一僵,正要生氣,女孩猛地睜開眼,彈起身,退到榻邊站著:「少爺莫怪,剛才睡迷糊了。」
魏澤擺了擺手,念她今日替自己試毒的份上,不計較。
禾草回到隔斷處,躺下睡去,一夜就這麼過了。
後面一段時日,都是她當值,原本該三人輪換著來,思巧身上起疹子,躲在屋裡休養,另外還有個叫銀瓶的女子,還沒歸宅。
這日一大早,外面的天還黑著,禾草睡著沒起身,房門被敲響,裡間傳來魏澤的聲音:「進來。」
禾草揉了揉眼,見房門打開處,進來一個身量高挑的女子,女子約莫十五六歲的樣子,瓜子臉,星眼橫波,玲瓏身段,微瞥了她一眼,進到裡間。
接著裡面傳來女人嬌柔的聲音,還有少年的低語,昏黃的光線下,居然像是情人之間的呢喃。
她知道,一般大戶人家,男孩十二三歲可以有通房了,到了該曉男女之事的年紀,別人她管不了,但魏澤不行,那是她的夫君,在碰到她之前,他後院連個通房、侍妾都沒有。
不行,不能讓別的女子沾了他的身,禾草生出護食的心理,把衣裳胡亂穿了,趿上鞋,跑到內間,就見那女子在少年身前,服侍他穿衣。
兩人離得那樣近,少年雖然只有十二歲,可身量已然很高了,禾草看了看他身前的女子,隆起的胸,窄下去的腰,圓了的髖,每一處的曲線都是現在的她沒有的。
她下意識拿手摸了摸自己平平板板的胸,捏了捏,偏這個動作被魏澤抓住了。
少年閉了閉眼,不知道自己一大早看了個什麼,有些傷眼睛。
禾草臉不紅心不跳地打了一盆水來,端正著身子,立在旁邊。
這時,那名女子嬌笑一聲:「少爺,這丫頭是新來的那個?」
「嗯。」
「院子裡的幾個都眼睜睜兒地等著提上來,結果少爺提了一個小丫頭到跟前伺候,都在怨呢。」
這話里話外的意思是,不該讓她進屋內伺候,她本想替自己辯駁一句,卻聽魏澤開口道:「我提誰上來,還要經過她們的同意?」
女子趕緊退到一邊跪下:「不敢。」
魏澤睨了女子一眼,又看了眼禾草,招手讓她來伺候,禾草趕緊放下面盆,湊到他身邊,替他系帶理衣,雖然她的身量沒有他高,但踮腳還是可以夠到他的衣領。
她替他整理好衣衫,又替他淨面洗手。
魏澤心道,小丫頭倒十分合他的心意,這些時日,已經習慣讓她來伺候他的日常起居,唯一的缺點,有時候喜歡說些莫名其妙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