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鶯鶯立馬起身,探著脖兒朝外看去,只見一個衣著煙藍色麒麟面袍子的高大身影,帶著風,闊步雲飛的消失在對面的院中。
雖然只一個背影,也可窺見男人凌人氣度和偉岸身姿。
塗鶯鶯衣袖下的手不安地絞著,臉上生出可疑的紅痕。
不一會兒,只見思巧從對面院子過來,行過禮。
「大爺說讓塗娘子過去。」
塗鶯鶯辭了禾草,在兩三個丫鬟的簇擁下跟著去了對面。
侍畫發現,那位塗娘子去了大爺的院子後,她家主子的神情就懨懨的,她在旁邊連叫了兩聲都沒聽見。
「主子!?」
禾草醒過神:「怎麼了?」
「晚上想吃些什麼,我讓廚房備下。」
「你看著辦吧,我都可以。」
禾草走到院中,坐到鞦韆上,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但可以肯定的一點是,她不開心,想來想去,她把這份不開心歸結到自己年紀輕輕抱著一塊牌位過活,於是只能自憐自哀。
掌燈時分,對面院子傳喚一聲:「多備菜,塗娘子在大爺院中用晚飯。」
侍畫見自家主子面色有些難看,飯也只吃了兩口,以為是病了。
「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婢子讓人去找大夫來看看?」
「無事,可能是白天熱著了,緩緩就好。」
飯畢,早早收拾了桌子,下人們開始備水。她每晚沐浴過都有去院子裡納涼的習慣。吹吹晚風,再吃點鮮果,然後回房,漱口睡覺。
今天沐浴過後,直接就關上門,把燈掌到床頭,擁衾刺繡,躁動的心慢慢沉靜下來,忽然傳來錚錚琴聲,緩揚清曲,響動鈞天,有如天宮仙樂。
她的腦子不合時宜地冒出那晚自己曲不成曲,調不是調的小唱。
這就是人和人的差別啊!
嘆過一口氣,她也沒了心情刺繡,吹熄了燈,躺下身,閉上眼,在優美高雅的琴曲中翻來覆去,草草睡了過去,這一晚睡得並不安穩。
侍畫替她鏡前梳妝時,嚇了一跳,鏡中的人無精打采,失了氣色,眼下一層淡淡青痕。
「婢子還是請個大夫來吧。」
「哪就那樣金貴了。」
「對了,那位鶯娘子被安置在了荷院,昨兒晚上她從大爺院子離開時,過來了一趟,婢子說您睡下了,她就走了。」侍畫停頓下來,從鏡中看了禾草兩眼。
正說著話兒,下人報,塗娘子來了。
禾草起身,將人迎了進來,經過一晚的休息,塗鶯鶯看起來比昨天狀態好太多,嘴角抿著笑,眼睛裡泛著光。
「用過飯不曾?」禾草問。
塗鶯鶯微笑,下意識看向對面的院子:「不曾用過,一大早起了,先到姨娘這邊問過安,再去他那邊。」
禾草怔了一下,回以微笑:「不用特意來請安,你院子裡的東西都安置好了?」
塗鶯鶯點點頭。
禾草見她有些心不在焉,兩三句話的工夫,眼睛不知道向對面瞟了多少次。
「那我就不留你了。」
塗鶯鶯辭去,帶著下人依依出了這方院子,繞過照壁,進到那邊。
「擺飯吧。」禾草對著侍畫說道。
侍畫應下,前腳才邁出院門,那邊來了一個人,是大爺身邊的思巧。
「去哪裡?」思巧攔住她。
「我家娘子早飯還沒用呢,傳飯去。」
「別費事,大爺讓我來請姨娘過去,一起用早飯。」
禾草見侍畫去不久又回,拿眼問她,侍畫回說:「大爺讓姨娘去那邊用早飯。」
「這不合適。」
「大爺說早飯備多了,您不去,浪費糧食,可恥!」
禾草點了點頭,她是窮苦出身,浪費糧食確實可恥,她深以為是。
「噯——不對!怎麼我不去就浪費糧食了,這個可恥怎麼就扣到我頭上了?」
那邊又來催了一道,禾草只好過去,從前只去過他外院的書房,這是第一次來魏澤的院子,比她的大些,院內布置和她的天差地別。
她隨著引路的沿一條曲逕往裡走,路旁鋪滿青灰色的碎石,碎石中又栽著幾棵天然古松,在青灰的碎石襯托下,顯得綠森森,油翠翠的。
院中還有其他植被,但她發現魏澤院中全是孤植,他們不團簇在一處,孤傲著自成一景。
不知從哪個方向傳來涓涓流水聲,來不及尋找源頭,她已經到了階下,屋裡,魏澤和塗鶯鶯相對而坐,桌上擺了豐盛的飯菜。
魏澤看了眼禾草,問道:「你昨兒晚上去偷別人的了?」
禾草知道他在嘲諷自己,也不作聲,隨意坐下了。
用餐時,桌上沒人說話,塗鶯鶯吃得細慢,但吃得少,最先放下碗筷,魏澤吃得快,也吃完了,禾草從昨天開始便沒什麼味口,一小碗飯,吃到了最後。
終於吃完,一邊的魏澤對下人說:「再給姨娘添一碗。」
「不用了,我已飽了。」禾草忙說道。
男人將她上下看了幾眼:「你得多長些肉。」
還好只盛上來一小碗粳米粥。
飯畢,禾草回到院子,魏澤仍是請了大夫來,把過脈,說是心火旺,脾胃受了影響,再加上天氣炎熱,造成了氣血跟不上,胸悶氣短,飲食不佳。
大夫開了一劑方子,一一交代過,侍畫領大夫下去拿錢。
喝過中藥,禾草眯了會兒,醒來後,發現身體輕鬆許多,頭也不暈沉了。
她朝窗戶外看了看,太陽已經西下,只留有霞光在天際。
她對著鏡子,將垂順的烏髮隨意挽了在腦後,只用一根玉簪固定著,她的發又黑又厚,堆起來烏鬒鬒,像是層層疊疊的雲,柔軟蓬鬆。
禾草獨自一人出了院門,來到後院的園中,這片園子闊大,山石穿度,清流撫石而過,匯到一處,有那樹花飄落到水中,隨水溶盪。
她就這麼慢慢悠悠走著,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天色漸晚,見前面有一個木香棚,棚上垂掛著許多綠色的藤蔓,風吹過,它們開始打千兒輕晃。
走近了才發現,香棚中還有一人。
那人倚在欄杆處,衣擺撩在腰間,足蹬翹頭粉底朝靴,屈起一條頎長的腿,踏在身下的長椅上,袖著馬鞭,頭偏向一邊,仿佛根本沒注意到她的到來。
也許不是沒注意到,而是懶得因她而分神。
天色將晚,光線不明,及至她看清時,人已走到木香棚中,若是連個招呼也不打就轉頭離去,未免失禮,今後她在宅子裡的生活還得依靠這位繼子。
一陣風來,禾草聞到淡淡的酒氣,抬眼望向對面,男人像是終於等到時機,眼神立馬跟纏上來,輕挑又放肆,仿佛一頭鎖定獵物的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