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差點將這句話脫口而出,可是,又生生忍住了。
說出來也沒有意義。
我扯了扯嘴角,「你真是個大義凜然的活雷鋒,我能不能拜託你下個月再做一件好事?」
「你說。」
我淡聲,「和我去把離婚證拿了。」
桎梏著我的那道力猛地收緊,我能清晰感知到男人的指頭都抖了抖,而後,是無聲的僵持。
良久,電梯門突然打開,一對恩愛的小夫妻走了出來。
傅祁川有一瞬的失神,我趁機抽出手腕,邁步進了電梯。
摁下關門鍵,隨著電梯門緩緩合上,我反而感受到了一絲久違的輕鬆。
分開是最好的選擇。
也只能分開。
……
這一晚,不知是事情終於得到解決,還是太累,我一覺睡到了次日九點多。
連江萊去上班,都沒把我吵醒。
電飯鍋里,是她預約好的皮蛋瘦肉粥。
我一連吃了兩碗,納悶自己胃口怎麼這麼好的時候,才反應過來,對,我流產了。
沒有孕反了,胃口自然會好。
若不是每次上衛生間時,還能看見血,我都感覺像是做了一場縹緲虛無的夢。
我吃完飯,就坐到太陽底下,接著畫比賽的設計稿。
已經畫得七七八八,這會兒只用收個尾就好。
畫完,又改了點細節,便打開郵箱,給MS發過去。
剛想撐個懶腰,活動一下有些酸痛的肩頸,有電話打了進來。
我接通,納悶地開口:「餵?」
傅祁川嗓音清淡,「既然不想離婚,為什麼嘴硬?」
「???」
我只覺得莫名,「你說什麼?」
「我都知道了。」
他不疾不徐,聲音溫和下來,「剛姑父來找我,他說,你還哭了?」
「……」
我頓時煩躁不已。
怎麼也想不到,林國安會摻和到這件事裡來!
見我不說話,他半哄半勸地道:「南枝,我們沒有走到非離婚不可的地步。」
我捏了捏手心,「我姑父呢?」
「剛走。」
「知道了。」
「我說的,你考慮……」
在他話說到一半時,我就直接掛了電話。
這都什麼跟什麼!
我抓起包就要出門,想起江萊老母親般的叮囑,又抓了件杏色呢子大衣。
我抵達病房時,姑姑不在。
病房門敞開,煙味撲鼻,林國安和林楓像大爺一樣坐在客廳,橫七豎八地躺著嗑瓜子、看電視劇。
茶几上的菸灰缸插滿了菸頭。
悠閒得一點都不像病人的陪護人員。
連醫院給病人準備的營養餐和水果拼盤,都被他們一掃而空。
看見我,林國安呸掉嘴裡的瓜子皮,坐起來,悠悠哉哉道:「誰教你兩手空空來探病的?下次記得買東西。」
「……姑姑呢?」我伸手散了散鼻尖的煙味。
「做檢查去了。」
「行!」
姑姑一時半會應該回不來,那我也沒什麼好忌憚的了,冷冷看著他,「誰讓你去和傅祁川亂說的?」
「我亂說什麼了我?」
他怒目瞪過來,罵罵咧咧地開口:「還有,你怎麼和長輩說話的?有沒有一點長幼尊卑?」
我不留情分地說:「我的事情,輪不到你插手。」
「什麼叫我插手?」
林國安不爽地站起來,「昨天不是你自己抱著你姑姑哭的?!出來兩個眼睛都還是紅的!你不願意和傅總服軟認錯,我幫你去認,你怎麼還不識好歹?」
「……」
我冷笑,「你是怕我和他離了婚,離了傅家,以後沒錢繼續拿給你們吧!」
如若不是姑姑,我真的一句話都不想和他多說。
可偏偏,他居然是我的姑父!
他可以頂著這個關係,在傅祁川面前胡說八道!
「姐,你這樣說話就未免讓人寒心了。」
林楓將手裡沒吃完的瓜子丟袋子裡,一副瞭然的語氣,「我知道,不就是姐夫出軌了嗎?我剛才都看見了,那個女的長得比你差遠了,一張網紅臉,你就讓姐夫玩一段時間,玩膩了就回歸家庭了。」
出軌這件事。
在這些沒有道德底線的男人眼裡,好像格外輕飄飄。
我強行按捺著火氣,「我說,這件事不需要你們插手,聽懂了嗎?」
「聽懂了。」
林國安就是網上說的壞人變老的典型,他呲著一口老煙槍的黃牙,獅子大開口:「不想讓我找傅總也行。你要是以後能一個月給我三萬,再把林楓的工作安排妥當了,我絕不插手。」
「你乾脆去搶錢吧。」
我也壓抑不住脾氣了,「你聽好了,以後,我一分錢都不會繼續給了。」
「我去法院告你!不贍養老人,我讓你身敗名裂!」
「你去啊!」
我忽然拔高聲音,「我這裡有這些年轉給你們的每一筆帳單,你呢?我在林家那些年,你為我花了多少錢?我又做了多少事?」
那些年,幾乎所有家務都是等著我做。才剛八歲,拖地都使不上多大的勁,只能用抹布跪在地上擦一遍又一遍。
若非不是我放學時間太遲,做飯也會落到我頭上。
姑姑想幫一把,他就揚言養個廢物有什麼用,要把我趕出去。
就算是請個保姆,也得提供一個住處吧。
他那些年賭博成性,我做兼職的錢,都被他明搶過好幾次。
現在來和我談養育之恩。
未免太遲了!
「小王八羔子!」
林國安死死瞪著我,因為喝酒常年通紅的臉上全是猙獰,「你別給臉不要臉,別以為我不知道,和傅總離婚,你能分到多少財產!你從指頭縫裡漏一點出來,就夠養活我們全家了。」
「首先,我沒有分到什麼財產。」
我站得筆直,一字一頓,「其次,我就算分到了錢,又和你有什麼關係?法院讓贍養的是老人,不是吸血鬼!」
「你說什麼?!」
林國安怒目圓瞪,揚手就要朝我打過來,林楓眼疾手快地擋了下來,給他使眼色,「爸!」
而後,林楓看著我,「姐,要我說,你和我爸一人退一步。你給我在傅氏安排個好點的工作,簽個長約,年薪有個三五十萬,你以後不給家裡錢也行。」
「……」
我深深被這對父子的無恥給震驚到了。
有些東西還真是血脈相承。
拿著大專文憑,沒有經驗,沒有能力,開口就敢要三五十萬的工作。
我眉心緊擰,「你看我像不像三五十萬?」
「你……」
林楓被我噎了一下,林國安一把將他推開,咬牙道:「你怎麼這麼死腦筋?阮南枝,傅總明顯對你余情未了,你稍微找他開個口,把你弟的事落定了,大家皆大歡喜!」
「別想了,這個事沒得商量。」
都要離婚了,還拖著吸血鬼賴在前夫身上不撒手,這種事我做不出來。
林國安冷哼一聲,怒聲威脅:「你不去是吧,那我們自己去!我就不信了,我這個姑父的面子,在他傅祁川那裡值不了一份工作!」
「我倒想看看,姑父有多大的面子?」
門外突然出現一道高大筆挺的身影,一雙猶如鷹隼般的眸子,就那麼淡淡地覷著林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