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聽不見他的聲音。
但孟枝意是第一次，在他那雙熠熠生輝的眸子裡看到幾近破碎的靈魂，從裡面流瀉而出。
她幾乎能看到眸子裡的亮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灰敗。
這一瞬，孟枝意心頭陡然騰起一股不安。
「沈闕，看著我。」
她幾乎是把自己整個人都貼在了屏障上。
身後是已經逼近的龐大能量，孟枝意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我給你留了東西，在手機里。」
「等我好不好？」
「我會回來的，不管多久，都會回來的。」
「你乖乖的，乖乖的等我回來，好不好？」
沈闕望著她，分辨著口型，將她說的話記在心裡。
可他不想等。
如果可以，他寧願用自己，換孟枝意的餘生安寧。
他的意意明明那麼瘦，為什麼要扛著那麼重的任務？
這個世界上那麼多幸福的人，為什麼偏偏要挑那些本就沒多少幸福的人，去經歷這些？
沈闕不明白。
就在這時，孟枝意身後的岩漿翻湧更加激烈，連慕白抓著小八掉進去後，肉身瞬間蒸發，然後靠著信號源鏈路的能量恢復了系統形態。
「哈哈……我終於可以成功！誰都阻攔不了我了！」連慕白那癲狂的笑聲直接穿透岩漿傳出來。
接著一股看不見的力量直接擊碎了信號源築起的屏障。
然而就在屏障破碎的那一瞬，孟枝意的身體被那股力量纏住猛地往後拽去。
「意意！」
沈闕反應極快地伸手想要抓住她，卻只來得及觸碰到她的指尖。
「Leo！拉住沈闕！」
孟枝意害怕沈闕會不顧一切地跟著自己跳下去，急聲大喊了一聲。
Leo和王霄反應最快，立馬衝上來摁住了要追上去的沈闕。
「孟枝意！」沈闕拼命地掙扎，雙目赤紅地看著被拽下去的孟枝意。
霎那間。
他只來得及看到孟枝意對自己說了什麼。
可他什麼都聽不見，耳邊只有嘈雜的喊聲。
沈闕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孟枝意掉入翻滾的岩漿中，消失不見。
「孟枝意！」
Leo和王霄看著被岩漿淹沒的那抹身影時，胸口也騰起一股股酸脹。
可他們不敢放手，害怕沈闕真的會跟著那個人跳下去。
沈老夫人不忍看這一幕，微微別開頭。
管家輕拍著她，輕聲安慰道：「別難過，要相信小八，它會保護好意意的。」
沈老夫人幾度哽咽，啞聲道：「我知道，但是小闕和意意……他們……」
她不忍說，儘管知道孟枝意可以復活，但墜入岩漿那一刻……痛苦是避免不了的啊。
「孟枝意，你終究還是死在我手裡了，哈哈哈哈……」
連慕白的聲音迴蕩在天地間，像一把把利刃，刺進沈闕的心臟中。
可下一秒，連慕白的笑聲戛然而止，隨之而來的是他痛苦的嗚咽聲，片刻間，徹底安靜。
頭頂的極光頃刻間消失，隨之集聚了一片厚重的陰雲。
雪越下越大。
沈闕無力的低下頭，任由眼淚從眼眶滴落，一滴一滴沒入雪中。
他不再掙扎，而是妥協的，自言自語的回答道：「好，我等你……不管多久，我都等你。」
Leo和王霄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望向火山口，發現翻湧的岩漿已經平息，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山頂再次颳起大風，如鵝毛一般的大雪眨眼間就將那些痕跡掩蓋。
沈老夫人緩緩來到他身側，蹲下身輕輕拍著他的肩：「小闕，相信奶奶，她會回來的。」
「你不能倒下，也不能做傻事。她回來找不到你，會難過的。」
但沈闕好似聽不見，雙手緊緊攥著雪。
鬆了……
又握緊。
好一會兒……
就在他們都不知道該怎麼勸沈闕的時候，就聽到他沉沉開口：「下山。」
Leo滿眼擔憂：「Shen，你……」
沈闕抬手掙開摁著自己的那四隻手，然後緩緩從地上站起。
轉身時，他猛地看到雪地里有什麼。
當他拂開雪一看，是那枚本該戴在孟枝意手上的戒指。
剛強行平復下來的情緒，看到戒指時，瞬間崩塌。
往日裡，滿身驕傲的人，在這一刻潰不成軍。
從雪山撤離時，眾人都擔心沈闕會亂來，所以就由Leo和沈老夫人他們先走，王霄獨自一人留下善後。
等送走了所有人，他獨自站在山口，腦海里浮起孟枝意被拽入岩漿的畫面。
隨後，王霄沿著那條鑿出的小路往下，在沒坍塌的地方尋找著什麼。
不多時，他把孟枝意散落在這裡的東西都撿了回來。
有匕首，有槍枝，有一小袋沒吃完的肉乾，還有……一張夾在外套里的紙條。
王霄把這些東西都用孟枝意脫下的外套裹好，然後對著火山口默默地鞠了一躬。
*
撤離行動很順利，Leo聯繫了上次送他們過來的那個漁船船長，分兩次將這些人送回了港口。
第二次返航，接的是沈闕他們。
船長站在甲板上，搭手幫忙搬運東西的手下。當看到沈闕上來時，他還主動朝後面看了看。
「咦，上次那個小姑娘呢？她這次不回去嗎？」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微微頓了頓，紛紛朝著沈闕看去。
船長似乎察覺到什麼，但還是試探地問道：「出什麼事了嗎？」
沈闕壓了壓胸膛里翻湧的心緒，然後啞聲道：「沒，考察項目還沒結束，她負責留下繼續工作。」
「哦……原來是這樣，嚇我一跳。」船長拍了拍胸口，語氣帶著一絲慶幸。
隨後，他笑笑道：「那以後，你們如果有什麼東西需要送的，直接找我，我幫你們。」
「好，謝謝了。」沈闕回答後，便徑直上了船。
跟在身後的Leo和王霄交換了一下眼神，到底也沒再說什麼。
當船駛離岸邊朝著前方而去時，沈闕獨自一人頂著風雪站在甲板上，遙遙望著那座屹立在冰原上的火山。
腦海里全是孟枝意的音容笑貌。
「沈闕，一定要等我！」耳邊驀然響起一道聲音。
他慌張地朝著四周看去，卻只剩風雪，那聲音好似幻覺，真實卻又虛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