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餡兒真的只在剎那之間。
徐璈覺得自己裝得很好很像,也很能迷惑桑枝夏的心,但是他真的沒想到,自己會在親娘的嘴裡被揭穿。
而且還揭穿得如此徹底。
被揭穿的徐璈頭不疼了腰不酸了,說話也有勁兒了,也不喊自己渾身乏力了。
他壯得像頭牛。
桑枝夏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迅速抓起衣裳穿上,大步流星地走在了前頭,忍無可忍地抓了個小石子朝著他的後背砸了過去。
「混帳東西!」
混帳深感驕傲地回頭一笑,無端笑得還挺迷人。
「枝枝,我能幹什麼來著?」
桑枝夏……
兄台你變臉的速度真的快到我來不及反應。
氣氛微妙的兩個人結伴走到地埂上,徐璈二話不說就去取代了吳長貴正在埋頭苦幹的。
吳長貴擦了擦頭上的汗,看著徐璈不是很放心地說:「徐兄弟啊,你真沒事兒了?」
說著就要去奪徐璈手裡的鋤頭:「要不你還是給我吧,我聽你媳婦兒說你還病著都下不了床,萬一累著影響養病可咋整?」
徐璈麵皮無聲一抽,好性子地笑笑說:「不礙事兒,都已經好了。」
吳長貴不是很信:「真的?事關身子的大事兒,你可千萬別逞強。」
邊上張二叔也說:「是啊,這有啥可逞強的?」
「你看我們村里來了這麼多人幫忙,最多再有今天就能什麼都按你媳婦兒說的弄好了,你真不用擔心,要不還是回去躺著吧。」
徐璈不想躺了,也沒那個厚實的臉皮繼續躺。
他正想糊弄幾句,就聽到桑枝夏幽幽的聲音:「張二叔你就別擔心了,他抗造著呢。」
「我婆婆今早上還跟我說,他從小每年冬日,沒事兒還得專門找個結冰的河去游幾圈,半個時辰打底呢。」
雖說京都的冬日比不得此處的徹骨,可結冰的河在哪兒不都是一樣的?
下水救人的第一日或許是真的不太舒服,可第二天第三天呢?
難怪堅持不願請大夫,原來癥結竟然是在這上頭……
桑枝夏想到自己被忽悠得信以為真的愚蠢樣子,無名邪火頓起燒了滿肚子。
要不是顧及此處的人多,她甚至恨不得撲過去咬徐璈一口撒氣。
徐璈對上她被怒火燒得極亮的眸子略顯心虛,摸了摸鼻子就開始埋頭挖炕道。
底氣不足力氣補,只要把指定的活兒干好了,桑枝夏會原諒他的。
桑枝夏懶得理會他,轉過頭就去指點幫忙的人,怎麼把寬大的油布覆在暖棚的頂端。
兩塊地頭上的覆膜完成,連接彼此的炕道也完工大半。
正在另一邊的徐三叔大步過來說:「侄媳婦,你來看看挖的水渠,要是挖得不行的話,現在改還來得及。」
其實在桑枝夏原本的計劃當中,水渠是不必這麼早就挖的,等到需要放大水的時候再挖也完全來得及。
無奈自發前來幫忙的人太多,多出的勞動力一時找不到合適的地方搭把手,索性就去提前開動。
這邊的地緊挨著南山腳下,順著往上就有一道從山間落下的山泉,過去一截緊挨著的還是會在春日化凍的河溝。
水渠連接兩端起頭,一側連山泉落下之處,一側連河溝。
桑枝夏小跑著過去看,笑眯眯地說:「三叔你們辛苦了,這可比我一開始說的要深些。」
「莫大叔說栽稻米用的水多,渠子淺了只怕是到時蓄水會有不足,萬一影響了苗子就大有不妙。」
徐三叔指了指不遠處正在跟人嘮嗑的莫大叔,笑得有些得意:「他這麼一說,咱們當即就想著挖深些好,也省得來日還得想法子擴渠。」
萬幸也是人多。
你一鋤頭我一鏟子的,沒費多大會兒工夫就弄出了樣子,看著也比預想中的好。
桑枝夏見了十分滿意,讚賞道:「要不怎麼說嘴上無毛辦事不牢呢?還是三叔你們想得周到。」
正在走過來的徐璈聞聲腳步微頓,桑枝夏還一副怕他沒聽懂自己在內涵似的轉頭,眼裡的笑十分意味深長。
「徐璈,你說是叭?」
徐璈笑色頓僵,桑枝夏面露恍然:「哎,我差點忘了。」
「你不就是嘴上無毛的麼?」
徐璈……
桑枝夏:「大意了,好端端怎麼還罵你一句呢?」
徐璈嘴角抽抽,鋤頭一豎胳膊一搭,站定了悵然嘆氣。
「枝枝,其實我不刮鬍子的話,那也是能看得見毛的。」
桑枝夏配合地湊近看了看,滿眼唏噓:「你說你何苦為難自己?」
「不牢就不牢嘛,反正也沒誰說你,你說是不?」
徐璈…………
一朝大意失足,起碼三日嘲諷不歇。
這回真的是大意了。
桑枝夏奚落完了心情好了不少,哼著不知名的小調兒就去另外一頭幫忙了。
眾人齊心協力在地里足足忙活了一日,暮色落下時總算是見了尾聲。
中途回去了一趟又折回來的老爺子說:「都急著走做什麼?家裡的飯馬上就做好了,大傢伙兒都跟著我先回去吃了飯再說。」
「我們這十好幾個人呢,你家得多大的鍋才能一次做出來這麼多飯?」
村長好笑地擺擺手,噴出一口旱菸杆子的煙霧說:「飯就不吃了,家裡都等著呢。」
「只是我有點事兒想問問你孫媳婦。」
他轉身看著桑枝夏招手:「夏丫頭,你過來些。」
桑枝夏連忙放下手裡的東西跑過去:「村長,您叫我?」
村長指了指她身後搭建得很是像樣的暖棚,奇道:「這東西也算是我們看著搭起來的,你是說這玩意兒能栽得出稻米是嗎?不等開春就能種?」
桑枝夏沒想到他問的是這個,愣了下說:「我估計是可以的,但是具體還得先試試。」
「試試也不打緊。」
村長摸著鬍子思索道:「你家的地能成,那我家的是不是也可以試試?」
他說著有些不好意思,笑道:「只是我種了一輩子的地,這種新奇玩意兒還是頭一次見,不等開春化凍就播種的事兒更是從來沒嘗試過,也不知道該咋整。」
「要是我回去也搭個這樣的棚子,你種的時候能不能也教教我,也帶著我們一起試試?」
冬日漫漫無事可做。
雖說村里人都早已習慣了這種環境,可不管怎麼說,乾等著開春化凍實在是無趣,與其干閒著,倒不如也找點兒正事兒做。
桑枝夏聽完啞然失笑,想也不想就說:「您要是也想冒險試試,那當然可以。」
「只是我聽吳嬸說您家裡留著的糧種只夠開春後用,恰巧我祖父從別處買了多的,不如先把家裡的糧種留著,等我把苗子育好了,多分您一些試試。」
糧食是農家戶的命根子,糧種就是活命的須子。
桑枝夏能這麼說出乎村長預料,可聽到這樣的好話,誰能忍得住不先軟了心窩子?
村長立馬就說:「那怎麼好意思?」
「你只管教我怎麼弄,別的該出的我自己會出。」
要是這法子真的可行,學會了可比占得什麼便宜都強。
在全村人都對自己的設想持有懷疑的時候,第一個站出來想效仿的人居然是村長。
桑枝夏在一剎驚訝後,心裡微妙地生出了一種理應如此的篤定。
要不怎麼說站得高看得遠呢?
哪怕只是個山村裡的不起眼的村長,可老人家的先見之明和思量的確是很多人都比不上的。